第十三卷
第一章、太子燕丹
滕翼听罢,整个人呆若木鸡,良久说不出话来。面对善柔时,确是没有人不
头痛,可是自她离开後,又没有人不苦苦牵挂着她。她却在芳华正茂的时间惨遭
不幸。善柔是这时代罕有独立自主的女性,坚强而有勇气,只要她想做的事,不
达目的誓不干休。而她正是为自己的心愿而牺牲了!项少龙双手捧脸,默默流下
了英雄热泪,却没有哭出声来。这时有手下要进来报告,给滕翼喝了出去,吩咐
铁卫不许放任何人进来。
滕翼伸手拍着项少龙肩头,沉痛地道:「死者已矣,现在我们最重要是如何
为她报仇!我的亲族等若死在田单手里,这两笔账一起和他算吧!」当项少龙冷
静了点,滕翼道:「你猜田单会否把这事告知吕不韦,又或直接向储君投诉,所
谓两国相争,不斩来使,秦人势不能坐视田单被人袭杀。」
项少龙悲戚地道:「不知是否善柔在天有灵,在我想到她自杀之时,脑筋忽
地变得无比清晰,在刹那间想到了所有问题,才有此豪语. 」顿了顿续道:「秦
人就算派兵护送田单离去,只是限於秦境,一出秦境,就是我们动手的良机. 问
题是我们先要弄清楚田单的实力,在秦境外有没有接应他的军队,这事只要我找
龙阳君一问,立可尽悉详情。」
沉吟半晌後,叹道:「田单可说是自作孽,因为他独善其身,没有参加最近
一次的合纵. 赵人因上趟他密谋推翻孝成而对他恨之刺骨,韩人则因与赵国太后
关系密切,不会对他特别优容。在这种种情况下,他只有取魏境或楚国两途,前
者当然近多了,却不及楚境安全,若我猜得不错,他会偕同李园一齐离开,那麽
我的安排就似乎应万无一失了。」滕翼愕然道:「若他在秦境有秦人保护,楚境
有楚人接应,我们那还有下手之机?」
项少龙露出一个冷酷的笑容,淡淡道:「为了善柔和二哥的深仇,我将会不
择手段去对付这恶人,首先我要设法把李园迫离咸阳,田单总不能未和吕不韦谈
妥便匆匆溜走。」滕翼皱眉道:「先不说你有甚麽方法迫走李园,你是如何知道
吕不韦和田单尚未谈妥呢?」
项少龙道:「这只是一种直觉. 一来昨晚宴会时两人仍不断交头接耳,现又
想藉善柔威胁我去为他做事,凡此种种,显示他已确信是我假扮董匡,且很可能
是吕不韦故意泄漏与他知悉,但他与吕不韦应仍互相猜忌,故仍有事未曾办妥,
需藉由威胁我来达成目的。现在多想无益,让我们去分头行事,二哥负责查清楚
田单身边有多少人,我则去找龙阳君和太子丹,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滕翼愕
然道:「太子丹?」
项少龙道:「在咸阳城内,没有人比他更该关心田单的生死了,不找他找谁
呢?」再轻轻道:「派人告诉致致,今天我实在难以抽出任何时间了。」在这一
刻,他下了决心永远都不把善柔的遇害告诉赵致。
龙阳君见项少龙来找他,喜出望外。把他引到行府幽静的东轩,听毕後为他
很感难过,安慰了几句,知是於事无补,转入正题道:「齐国最近发生马瘟,我
看他只是想你给他一、二千匹上等战马,以济燃眉之急吧!当然,他也有可能要
你做些损害吕不韦的事;对吕不韦,他比对秦人更顾忌。只看吕不韦上场不到三
年,竟为秦人多取得三个具有高度战略性的郡县,可知道吕不韦的厉害,若秦国
变了吕家天下,谁都要饮恨收场。」
项少龙沉声道:「君上会否反对我杀死田单呢?」龙阳君摇头道:「不但不
会,高兴还来不及。你猜得对,田单将取道楚境返齐. 有支一万人的军队,由他
的心腹田荣率领,正在那里等他。你须在他们会合之前,发动袭击。除秦国外,
对我们最大的威胁就是齐人,若可除去田单,三晋无人不额手称庆. 上趟独他不
加入合从军,早惹起公愤,他分明是想坐收渔人之利。」
旋又叹道:「只恨我们现在的兵力都集中防守魏秦边境,实难抽调人手助你,
大王更未必答应。不过我可使人侦查楚境齐军和楚人的虚实,保证准确妥当。」
项少龙感激道:「这帮我很大的忙了。我有把握凭自己手上的力量教他死无葬身
之地,不知田单今次来了多少人?」
龙阳君道:「在城内约有三百许人,城外驻有一支齐国骑兵,人数在千人之
间,是齐军的精锐,若加上李园的人,总兵力将超过三千人。少龙万勿轻敌,尤
其你只能在他们离开秦境始能动手,一个不好,就要给田单反噬一口。」项少龙
道:「我当然知道田单的厉害,但我也有些能耐是他梦想难及的。」
龙阳君怎知他指的是二十一世纪的战术和技术. 还以为他有足够实力,顺口
道:「少龙你有王命在身,怎可随便溜开几个月呢?」这又是难以解释的事,难
道告诉他自己和储君关系特别吗?项少龙叹了一口气道:「我会有办法的。」
商量了联络的方法後,项少龙告辞离去,把疾风和铁卫留在龙阳君处,徒步
走往隔太子丹寄住的行府,向门卫报上官衔名字,不到片刻功夫,太子丹在几名
从人簇拥下,亲身出迎。项少龙暂时搁下徐夷乱两次偷袭他的恩怨,施礼道:
「丹太子你好,请恕项少龙迟来问候之罪。」
见到他不由想起了荆轲. 若没有刺秦一事,恐怕自己不会知道有太子丹这麽
一号人物。风度绝佳的太子丹欣然施礼,道:「项将军乃名震宇内的人物,燕丹
早有拜会之心,只恐将军新拜要职,事务繁忙,才拟苦待至田猎之後,始登门造
访,将军现在来了,燕丹只有倒屣相迎。」抢前拉着他的手,压低声音道:「说
句真心话,燕丹对纪才女花归项府,实在妒忌得要命。」言罢哈哈大笑起来。
项少龙陪他大笑,心中有点明白,为何荆轲会甘心为他卖命了。能名垂千古
的人物,均非简单的人。
太子丹又把身旁诸人介绍他认识. 其中印象特别深刻的有三个人。第一个是
大夫冷亭,此君年在四十许间,样貌清瞿,一对长目闪动着智慧的光芒,身量高
颀,只比项少龙矮上两寸许,手足特长,予人静如处子,动若脱兔的感觉,应是
文武兼资的人物。接着是大将徐夷则,只听名字,当是徐夷乱的兄弟,三十来岁,
五短身材,但头颅特大,骨骼粗横,是擅於徒手搏击者最顾忌的那种体型。兼之
气度沉凝,使人不敢对他稍生轻忽之心。
另一个则是像太子丹般风度翩翩公子哥儿模样的尤之,介绍时燕丹尊之为先
生,此人只比太子丹大上两三岁,脸上带着亲切的笑容,给人极佳的印像。但项
少龙却看穿他是太子丹的首席智囊。
客气话後,太子丹把他引进大厅内。分宾主坐下後,两名质素还胜吕不韦送
出的燕国歌姬的美女,到来侍候各人,奉上香茗。随燕丹陪坐厅内的除刚才三人
外,还有燕闯和燕军这两个应属燕国王族的将军,侍从都撤往厅外。项少龙呷了
一口热茶後,开门见山道:「小将想和太子说几句密话。」
太子丹微感愕然,挥退了两名美女後,诚恳地道:「这些都是燕丹绝对信任
的人,项将军无论说的是甚麽事,都可以放心。」项少龙心中再赞太子丹用人勿
疑的态度。在六对眼睛注视下,若无其事道:「我想杀死田单!」太子丹等无不
骇然一震,目瞪口呆。只有尤之仍是那从容自若的态度。
项少龙盯着太子丹,细察他的反应。太子丹眼中射出锐利的光芒,与他对视
了一会後,惊魂甫定地道:「将军有此意不足为奇,只是为何要特别来告诉我?」
项少龙虎目环扫众人,缓缓道:「在解释之前,先让我项少龙把太子两次派徐夷
乱偷袭小将的事一笔勾销,俾可衷诚合作,不须互相隐瞒. 」
这几句话更如石破天惊,连六人中最冷静的尤之亦禁不住露出震骇神情,其
他人更不用说了。到此刻太子丹等当然知道董匡和项少龙二而为一,是同一个人
了。双方间笼罩着一种奇异的气氛。好一会後,燕丹一声长叹,站了起来一揖道:
「项兄请勿怪燕丹,为了敝国,燕丹做了很多违心之事。」项少龙慌忙起身还礼,
心庆没有挑错了人。假若太子丹矢口否认,他以後都不用理这个人了。
两人坐下後,气氛已大是不同。冷亭眼中闪过欣赏之色,点头道:「到这刻
我才明白,为何将军能纵横赵魏,在秦又能与吕不韦分庭抗礼了。」尤之淡然道:
「项将军知否要杀田单,实乃难比登天的事,且将军身为秦将,此事不无顾忌。」
项少龙知道他在试探自己的底细,若他只是想借燕人之手去除掉田单,自己
则躲在背後,自然会教这六个人看不起他。说到底这仍是一宗交易,事成与否完
全关乎利益的大少。项少龙微笑道:「现在李园和田单狼狈为奸,前者通过乃妹
李嫣嫣,生下王储,若孝烈归天,李园这新上任的权贵,不得不借助齐人之力,
对付在楚国根深蒂固的春申君;田单则要借助李园之力,拖着三晋,好让他能向
邻邦拓展势力。故要对付田单,不得不把李园计算在内。至於秦国军方,除吕不
韦外,我均有人脉疏通,各位可以放心。」
太子丹吁出一口长气道:「到现在燕丹才亲身体会到项兄的厉害,对各国形
势洞察无遗. 我不再说多余话,请问项兄如何解决楚人的问题. 要知田单若与李
园同行,实力大增,到楚境时又有双方大军接应,可说是无懈可击,我们纵有此
心,恐怕亦难达致目的。」
项少龙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从容自若道:「李园的事,包在小将身上,
我会教他在田猎之前,离秦返楚,破去两人联阵之势,李园乃天性自私的人,自
顾不暇时,那还有空去理会自己的搭档. 」
各人听得一头雾水。徐夷则忍不住道:「项将军有甚麽锦囊妙计呢?」项少
龙油然道:「请恕我卖个关子,不过此事在这两天内将可见分晓,若我连这点小
事都办不到,也无颜来见诸位了。」
太子丹断然道:「好!不愧是项少龙,假若李园果然於田猎前溜回楚国,我
们便手合作,使田单这狗贼永远都回不了齐境。」
项少龙早知这结果。燕齐相争,一向水火不容,互谋对方土地,加上燕人曾
入侵齐国,被田单所破,致功败垂成,自对田单恨之入骨,若有除去田单的机会,
那肯放过. 对他们来说,最顾忌的就是李园. 若把李园一并杀死,等若同时开罪
了齐楚两个都比燕人强大的国家,可不是说着玩的一回事。现在若少了对楚人这
顾虑,事後又可把责任全推在项少龙身上,此事何乐而不为。
项少龙与太子丹握手立誓後,匆匆赶往找鹿公,推行下一步的大计。自出使
归来後,他还是如此积极的去办一件事。至此他才明白自己是如何深爱着善柔。
项少龙沉声道:「我要杀死田单。」鹿公吓了一跳,骇然道:「你说甚麽?」
这已是项少龙今天第五次说要杀死田单。第一次是当着田单本人说,接着是
对滕翼、龙阳君、太子丹,现在则在鹿公的内轩向这秦国军方第一把交椅的上将
军说出来。如此明目张胆去杀一个像田单这种名震天下的人物,若非绝後,也应
是空前了。项少龙以充满信心和说服力的语调道:「这是唯一破去秦廷变成吕家
天下的手段。」鹿公大惑不解道:「这与田单有甚麽关系呢?」
项少龙淡淡道:「东方诸国最近一趟合纵来攻我大秦,为何独缺齐国呢?」
鹿公露出思索的神色,好一会後才道:「少龙是否指吕不韦和田单两人互相勾结?」
项少龙胸有成竹道:「以前吕不韦最怕是没有军功。现在先後建立东方三郡,
功勳盖天,阵脚已稳,又受到五国联军的深刻教训,故眼前要务,再非往东征伐,
而是要巩固在我大秦的势力,郑国渠的事只是他朝这目标迈出的第一步。」鹿公
闻言动容。这两天他曾多次在徐先和王齕等军方将领前发牢骚,大骂吕不韦居心
叵测,为建渠之事如此劳民伤财,损耗国力,阻延统一大业.
项少龙知他意动,鼓其如簧之舌道:「所以现在吕不韦连楚结齐,孤立三晋
和燕人,为的就是由外转内,专心在国内建立他的势力,如若成功,那时我大秦
将会落入异国外姓人手里了。」这一番说话,没有比最後一句更能对鹿公这大秦
主义者造成更大的震撼了。鹿公沉吟半晌後,抬起头来,双目精芒闪动,一瞬不
瞬地瞪着铜铃巨目看着项少龙,沉声道:「在谈此事前,我想先要少龙你解开我
一个心结,为何你那麽有把握认为政储君非是吕不韦的野种呢?」
项少龙心中暗喜,知道鹿公被自己打动了,所以才要在此刻弄清楚这问题,
方可以决定是否继续谈下去。坦诚地望着他道:「道理很简单,因为我对此事亦
有怀疑,故在吕不韦的心腹肖月潭临终前问起此事,他誓言政储君千真万确是先
王骨肉,在那段成孕的日子里,姬後只侍候先王一人。」鹿公皱眉道:「我知肖
月潭是谁,他应是知情者之一,只是他既为吕不韦心腹,至死为他瞒着真相,乃
毫不稀奇的事。」
项少龙两眼一红,凄然道:「肖月潭临死前不但不是吕不韦的心腹,还恨他
入骨,因为害死他的人正是吕不韦. 」鹿公并没有多大震骇的神情,探出一手,
抓着项少龙的肩头,紧张地道:「这事你有否人证物证?」项少龙悲愤摇头.
鹿公放开了他,颓然道:「我们曾对此事作过深入调查,可是由於活着返来
的对此事均一无所知,屈斗祁和他的人则不知所终,所以虽是疑点重重,我们仍
奈何不了吕不韦. 不过只看你回来後立即退隐牧场,便知不妥。」叹了一口气後
续道:「我深信少龙之言不假,看来再不须滴血认亲了。」
项少龙坚决地摇头道:「不!此事必须照计划进行,只有这样,才可肯定储
君乃先王的骨肉。」鹿公深深地看着他道:「我喜欢少龙这种态度。昨天杜壁来
找我,说你在先王临终前,曾在他耳旁说了一句话,先王就去了,当时少龙说的
是甚麽呢?」
项少龙心知肚明杜壁是由秀丽夫人处得知此事,毫不犹豫道:「我告诉先王,
假若他是被人害死的,我就算赴汤蹈火,亦要为他报仇。」原本的话当然不是这
样,项少龙故意扭曲少许,避了吕不韦的名字,又变成了只是「假设」。鹿公霍
地立起,两眼射出淩厉的光芒,跺足仰天一阵悲啸,歇下来时暴喝道:「好!少
龙,你须我鹿公如何助你?」
项少龙忙陪他站起来,恭敬地道:「吕不韦现在权势大增,为了避免内乱,
首先要破他勾引外人的阴谋,若能杀死田单,不但对我大秦统一天下大大有利,
还可迫使吕不韦穷於应付外患,以保东方三郡,那时我们就可逐步削除他在国内
的势力了。」鹿公显然心中愤然,抓着项少龙的手臂,来到後花园里,紧绷着老
脸,咬牙切齿道:「我们何不召来大军,直接攻入吕不韦的老巢,杀他一个片甲
不留呢?只要储君点头,我可轻易办到此事。」
项少龙低声道:「千万不可,现在吕不韦颇得人心,若漏出风声,给他先发
制人,就大事不妙,说不定储君太后都给害了。其次即管成功了,成峤和高陵君
两系人马必乘势争夺王位,秦室若陷此局,再加东南六国煽风点火,大秦说不定
分崩离析,三家分晋,正是可监的前车。」鹿公容色数变後,有点软弱地按在项
少龙肩头上,低声道:「说吧!要我怎样助你呢?」项少龙涌起狂喜,知道鹿公
这麽的点了点头,田单至少有半条命落入了自己的掌握之内。
第二章、秦女刁蛮
离开上将军府,项少龙马不停蹄,幸好琴清府在同一条的王宫御道上,只隔
了二十多座王侯将相的府第。此时由於不想那麽惹人注目,铁卫们早被他遣回都
骑卫所,疾风也随之回去。为了方便走路,他脱下了笨重的战甲,改穿一般的武
士服,不过由於他体型异於常人,说不惹人注目只是伪话,但在心理上总安心一
点.
此时太阳逐渐往西山落下去,道上行人车马疏落,项少龙想起善柔,不由涌
起凄凉悲痛!只有不断地去为她的大仇努力奔走布置,始能舒缓心中的悲郁苦楚。
蹄声骤响。一队十多骑,由前方疾驰而至。项少龙警觉性极高,定睛一看,立时
愕然。原来竟是一队全女性的骑士,五颜六色、争妍斗丽的武士服,把这批美娘
子衬得像一团彩云,由长街远处飘了过来。她们像在比拚马速骑术,逢车过车,
遇骑过骑,瞬眼间来至近前。
项少龙想起昌平君说起以乃妹嬴盈为首的女儿军,禁不住好奇心,用神打量。
一马当先的是位身穿黄白色夹杂武士服的少女,生得美赛天仙,比之吕娘蓉亦毫
不逊色。策马疾驰,更尽显她的青春和活力。她有一对赵致般的长腿,娇美处可
与乌廷芳争一日之短长,肤色雪白晶莹有如纪嫣然。腰身纤幼美好,但胸脯胀鼓
丰腴,非常诱人,活色生香,实是拥有魔鬼身材的美丽天使。项少龙不由心中喝
采。
随行的女儿军队员,比起她来逊色多了。最特别处是她秀美的俏容常挂着一
丝既骄傲又自得的笑意,像是世上所有男人,只配给她作踏脚的马蹬,诱人之极
. 不过街上的男人看到她,都纷纷垂下目光,不敢行注目之礼. 项少龙差不多可
肯定这使人瞩目的美女便是嬴盈时,她也看到了他,一对亮如夜空星辰的点漆美
眸,立时亮了起来。
项少龙吓得垂下头去,避开她的眼光。嬴盈一声娇叱,整队十五人的女儿军
如响斯应,一起勒马停定,整齐一致,比训练有素的军队不遑多让。项少龙心知
不妙,低头疾走,同时颇感茫然。难道这批女儿军恶霸至随街挑选像样的男人寻
衅吗?
这想法仍在脑海中盘旋时,风声响起,嬴盈的马鞭在头上旋了一圈,在蓄满
力道时,照着他的厚背挥打过来。项少龙心中大怒。这刁蛮女真是太过霸道,自
己与她不但无怨无仇,还互不相识,竟见人便打。听准鞭势,反手一抓,鞭端落
在手上。若对方是男子,他会用力反拉,让对方翻跌马下,当场出丑. 但对方是
如此娇美动人的青春玉女,怜香惜玉之心使他手下留情。
嬴盈娇呼一声,用力回扯。项少龙转过身来,用力相抵。这美娇娃的力道可
不赖,马鞭挺得笔直时,两人打了个照面,目光交击,相隔只有六尺,正是马鞭
加上两条手臂的长度。街上行人纷纷避难似的逃开去。那批女儿军娇叱声中,散
开了扇形围了上来,把项少龙迫在墙角处。嬴盈嘴角露出一丝满足的甜美笑容,
另手一抽马缰,战马如臂使指,往後退去。
项少龙心中暗赞,放开鞭梢。「铿锵」声中,众女同时拔剑,在马背上遥指
项少龙,娇呼叱骂,其中竟夹杂了几声「狗杂种」「你的娘」那类只有市井之徒
才说的粗话。项少龙大感头痛,才知遇上了古时代的「不良少女」。嬴盈收回马
鞭,大感得意,又冲前少许,向众女喝道:「想杀人吗?快把剑收起来!」
项少龙和众女同时大惑不解,後者们听话得很,长剑回到鞘内去。嬴盈发出
一阵银铃般的娇笑道:「果然了得!好家夥!乖乖的随本姑娘来,让我试试你的
剑法。」项少龙愕然道:「姑娘知我是谁吗?」
嬴盈不耐烦地道:「你又没有告诉我,谁知道你是那里来的不识抬举的狂妄
之徒?」众女这时看清楚了他的英伟模样,见他傻楞楞的样子,敌意大减,开始
对他评头品足。项少龙听她口气,似是曾与自己有点瓜葛,可是遍搜枯肠,却想
不起任何事,歉然道:「对不起,在下身有要事,请恕不能奉陪。」
嬴盈不屑地翘起可爱骄傲、棱角分明的小嘴,冷笑道:「敬酒不吃吃罚酒,
人来!给我把他拿下!」项少龙对着这刁蛮女,哭笑不得时,众女儿军已奉命出
手,其中两女挥手一扬,两张捕兽网当头罩下,其他诸女剑再出鞘,迫了过来。
远处虽有围观的人,不过可能平时领教惯这些刁蛮女的霸道手段,又不清楚项少
龙是谁,没人敢干涉。项少龙哈哈一笑,滚倒地上,恰恰在网沿外逸去,来到嬴
盈的战马蹄前。
战马受惊下跳起前蹄,眼看再踏下时要蹬在项少龙身上,项少龙一个前翻,
到了马侧处。嬴盈反应神速,手中马鞭劈头盖脸的往项少龙抽下来。项少龙大喝
一声,弹了起来,移到马尾处,避过鞭抽。岂知嬴盈穿上长靴的美腿由马蹬处脱
了出来,往後一伸,撑往项少龙胸口处。项少龙那想得到她如此了得,一时轻敌
下,勉强侧退少许,但左肩已给她的靴底擦过,留下了一小片污渍. 其他女儿军
大为兴奋,呼啸追来。
项少龙见势不妙,抢过车道,挤入了对面正四散「逃命」的看热闹人群中,
由一条横巷趁「兵荒马乱」之际溜走了。到了琴清的府第时,项少龙仍有啼笑皆
非的感觉,开始有点明白昌平君两兄弟的感受。
管家方叔来到厅中,把他领往内轩去。琴清和纪嫣然两人正在厅中抚琴弄箫,
乐也融融。乌廷芳、赵致、秀夷、田贞、田凤等和琴府的十多个婢女,则聚在轩
外的大花园里,在夕阳的余晖下,轮流抱着已懂走上几步的项宝儿荡千秋,不时
传来欢乐的笑声。只恨项少龙想到的却是善柔,眼前欢乐的情景,适足使他更添
创痛。
他先到园里与乌廷芳、赵致与秀夷打了个招呼,抱着项宝儿荡了几下千秋,
才回到轩内,迳自坐到两女同一蓆上,只隔了张长几,免去了一切礼数。琴清欣
然道:「宝儿玩了整天,不肯睡午觉,真奇怪他撑得住。」项少龙凝望着窗外的
夕照,听诸女逗玩宝儿的娇笑声,有感而发道:「孩童的想像力最是丰富,甚麽
东西落到他们眼里,都通过想像把它们转化成多采多姿、妙境无穷的事物。所以
在我们大人看来平平无奇的东西,他们都可乐而不疲。待日後长大了,想像力会
被残酷的现实代替,那或者就是认识到现实必须付出的代价了。」
两女对望一眼,均被他这番发人深省的话深深地打动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项少龙收回目光,移到两女处,立时看呆了眼。她们宛若两朵争妍斗丽的鲜花,
谁都不能压倒对方。纪嫣然娇艳,与琴清的雅秀,确是人间极品。
琴清俏脸微红,垂下螓首,轻柔温婉地道:「项先生终找到时间来探看妻儿
了吗?」话完後才知出了语病,玉脸更红了。纪嫣然向项少龙使了个暧昧的眼色,
低声道:「项郎为何满怀感触呢?」
项少龙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琴清识趣的藉口溜出了花园,让他们说话。
项少龙沉声道:「还记得春申君写给赵穆的那封信吗?你能否着你的家将照笔弄
一封出来呢?」纪嫣然道:「这个没有问题,他们中有此能手,但内容写甚麽呢?」
项少龙道:「那是春申君给李园的密函,通知他楚王病危,着他立即赶返楚
都,但却千万要瞒着秦人,以免秦人知道楚政不稳,其他词语,由你斟酌吧!」
纪嫣然愕然道:「发生了甚麽事?」
项少龙的热泪不受控制的涌出眼角,沉痛地道:「善柔死了!」
小盘在寝宫接见他,挥退宫娥内侍後,讶道:「发生了甚麽事?」
项少龙把对鹿公说的那一套搬了出来,特别强调吕不韦勾结齐楚的害处。小
盘沉吟半晌,皱眉道:「可是远交近攻的政策,一向是我大秦的国策,吕不韦只
是循着这条路线发展,理应没有不妥当的地方。」项少龙这时清楚体会到小盘再
不是个任人摆布的孩子,点头道:「储君说得不错,但问题是吕不韦另有居心,
若让他稳住了国外的形势,他便可以专心国内,诛除异己,若有一天鹿公、徐先
等大臣都给他害死,那时我们还凭甚麽和他斗争呢?」
小盘一震道:「最怕师傅都给他害死了。」项少龙倒没想过自己。虽说他要
杀死田单,主要因善柔而起。但他对吕不韦的怀疑,却非是无的放矢。试过五国
合从军迫关之祸後,吕不韦调整了他的策略,转而谋求巩固在国内的势力。庄襄
王对他已失去了利用价值,反成为障碍,这无情无义的人便下毒手把他除去,好
扶植以为是亲生子的小盘.
现在他须要的是喘一口气的时间. 若与东方六国仍处在交战的状态,他绝不
敢动摇秦国军方的根本,例如撤换大批将领,改为起用无论声望或资历经验全部
欠奉的自己人。可是若能稳住东方六国,只要有几年时间,他便可培植出心中理
想的人选,在文武两方面都把秦国控制在手内。那时他就算要把秦国变作吕家的
天下,亦非没有可能的事。
而对东方六国,三晋由於有切肤之痛,吕不韦不论用那种怀柔手段,均不会
生效。所以他索性置诸不理,只联齐结楚,订立以例如燕归齐、魏归楚,而赵韩
归秦一类的密约,那他就可放心对付国内所有反对势力了。
经过一番解说,小盘终幡然大悟。由这可看出,项少龙和小盘的关系已不同
了。换了以前,无论项少龙说甚麽,小盘只有听命的份儿。现在他开始会由自己
以君主的角度,去考虑和决定。他愈来愈像历史上的「秦始皇」了。
项少龙赶到昌平君兄弟的将军府,比约定时间迟了半个时辰,不过这是无可
奈何的事,在他现在的心情下,能来赴约已是对他们兄弟相当不错了。他抱着丑
媳妇也得见公婆的心情,带着肩膊那些许她靴底留下的污渍,在下人引领下,举
步进入正举行晚宴的大厅,立时吓了一跳。
那非是人多人少的问题,而是厅内左右两旁的十席里,只有昌平君、昌文君
和安谷傒三个男人,其他是清一色的女将。门卫宣布「都骑统领项少龙到」时,
原本吵得像把市集搬了来的大厅,立时静得落针可闻。昌平君跳了起来,迎出大
门,先把项少龙扯了出去,愁眉不展道:「我也想不到舍妹竟召来了大批女儿军,
把其他的客人都吓得逃命去了,只有小安还算老友。唉!若非他是今天的主宾,
恐怕也溜掉了。幸好你今晚来了,否则……唉!来!进去再说. 」
今次轮到项少龙一把扯着他,吁出一口凉气道:「她们来干甚麽?」昌平君
道:「还不是要见你这红人。」
项少龙嗫嚅道:「她们是谁?」昌平君低声道:「都是未出嫁的闺女,没有
一个年纪超过十八岁的,最厉害的就是舍妹嬴盈和鹿公的宝贝孙女鹿丹儿。若不
能教她们满意,今晚你休想脱身。」
项少龙正想问怎样才能教她们满意时,嬴盈娇甜的声音在昌平君身後响起道:
「大哥啊!你不是想教项统领临阵逃走吧?」她的视线被昌平君挡着,一时间看
不清楚项少龙模样,说完这句话後,才与项少龙打了个照面,一对美目立时亮了
起来,娇叱道:「原来是你!」
项少龙微笑道:「不就是小将吗?」昌平君讶道:「你们认识的吗?」
嬴盈跺足道:「他就是那个在市集出手抱不平,後来又不肯留步一见的可恶
家夥了。」项少龙这才恍然。那天来请他去见主人的家将,口中的小姐原来就是
这刁蛮贵女,尚幸没有见到自己和图先在一起,否则可要糟透了。难怪今天一见
自己即动手拿人。
昌平君倒没有怀疑,笑道:「那好极了,舍妹回来後,虽恼你不肯见她,可
是……」嬴盈叉起蛮腰,大怒道:「你敢再说下去!」
昌平君吓了一跳,陪笑道:「不说便不说. 来!我们进去喝杯酒,以前的事,
全是误会。」嬴盈雀跃道:「快来!」喜孜孜的在前领路。
项少龙看着她美丽的背影,特别是这时代罕有的修长玉腿,禁不住有点意乱
情迷。忽然间,他彷佛回到以前那整天打架闹事,争风吃醋的黑豹酒吧,再不感
到要应付这批女儿军是件苦差事。在某一程度上,他有点怕回到家里,见到任何
与善柔有关的人和事。自知道善柔凶多吉少後,他不住找事情来做,就是要麻醉
自己,以最刺激的方式来令自己没闲情去痛苦。直至善柔死了,他才知道她在他
心中占了多麽重要的一个席位。
第三章、女儿军团
在数十位少女注目礼的迎接下,项少龙与昌平君随在嬴盈粉背之後,进入大
厅里. 项少龙那堪称是当代最完美的体型,一身素淡洒逸的武士服,偏是肩头处
有小片碍眼的污渍,右手握在剑柄上,左手随意在另一旁摆动着,就像是首席模
特儿步过伸展台,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今天有份对他动粗的,见到原来他
就是打动了咸阳所有女性芳心的项少龙,都看呆了眼。
嬴盈迳自往自己的席位走去,与她同席的绝色美女,不待她回席便奔了出来,
拉着她一边耳语一边归席。项少龙与昌平君,先来到昌文君、安谷傒摆满酒食的
长几前,昌平君叹道﹕「少龙终於来了,总算我们这两个做哥哥的,可以交差了。」
昌文君失望地道﹕「少龙为何不带纪才女来给我们一开眼界?大兄又说曾提
醒过你了。」安谷傒失笑道﹕「少龙!现在你该知这两个家夥的烦厌了,幸好小
弟远行在即,忍受他两兄弟的责任,惟有卸在项兄的肩头上了,真是十二万分的
抱歉。」
项少龙纵有千般烦恼,万种伤心,在这充盈着火热青春的地方,面对着眼前
这三位相识未久,但已弥漫着真诚味儿的朋友,听着後方有若捣破了蜂巢的嗡嗡
少女耳语声,整天绷紧着的神经,倏地放松下来,随手抓起个酒壼时,後面传来
嬴盈的娇笑道﹕「千万别喝酒!否则项统领输了时,会硬不认账了。」项少龙愕
然凝住,拿着酒壼,转过身去,大惑不解道﹕「喝酒和输赢有何关系?」
大厅静了下来。嬴盈和与她同席的美丽少女,并肩来到项少龙身前,一副挑
衅惹事的刁蛮样儿。安谷傒在後面叹道﹕「少龙现在该知道这群丫头的厉害了,
若她们明刀明枪的来,胜败分明,要宰要抢,小弟认命。偏是这麽多古灵精怪的
主意,教人防不胜防。」
那美丽的少女杏目一瞪,接着又笑靥如花,嘴角挂着一丝得意洋洋的表情,
淡淡道﹕「刚陞了官发了财的安将军啊!我们本来也算你在咸阳城算是个人物!
哼!从小到大都是那样,输了便赖账,项统领才不会学你那样,连接受评选的勇
气都欠缺。」项少龙别回头去,与安谷傒对视无奈苦笑时,昌平君凑到他耳旁低
声道﹕「她们自封为内王廷,举凡外王廷,嘿!即不是她们闹着玩的那个王廷封
出来的将军,都须经她们作二度评选,以决定是否有那个资格。」
嬴盈不耐烦地道﹕「少说废话,项少龙你快出来和丹儿比拚谁好酒量。」说
到「丹儿」时,神气地翘起拇指,朝身旁的美少女指点着。项少龙的眼睛不由落
到鹿丹儿的俏脸上,首次凝神打量这鹿公的刁蛮孙女儿。鹿丹儿亦起眼睛对他行
注目礼,嘴角笑吟吟的,美目则闪着兴奋、爱闹和骄傲的神色。
不过她确生得很美,年纪绝不超过十六岁,在这时代来说,刚到了出嫁的年
龄,可是只要看到她野在骨子里的厉害样儿,少点斤两的大丈夫恐怕难制得住她。
比起嬴盈,她矮了小半个头,可是身段均匀,腰肢因大量运动的关系,没有半点
多余脂肪,见到他的男人若不涌起搂上手温存一下的冲动,就不是正常的了。她
和嬴盈都是浑身青春火热、活力无限、皮肤吹弹得破,白里透出娇艳健康的酡红,
诱人至极. 比对下嬴盈稍胜秀气,她却多了一份艳媚。
看戏看全套,项少龙惯性地目光下移,落在她傲然耸挺的酥胸上。正暗赞
「秦女丰隆」时,鹿丹儿粉脸微红,垂下了目光。安谷傒正筹谋反击之法,见状
大笑道﹕「哈!丹儿害羞脸红了,这真是咸阳最罕有的异事。」嬴盈愕然往身旁
的拍档望去,跺足嗔道﹕「丹儿!」
鹿丹儿狠狠瞪了令她失态的项少龙一眼,昂然道﹕「谁脸红?只是天气太热
吧!拿酒来!」项少龙这时已摸清楚这批女儿军,只是咸阳城爱玩闹事,来自各
王族大臣的贵女团,由於她们身分均非同小可,又被宠纵惯了,故能「横行无忌」,
弄致人人头痛。当下拥出了十多个嘻嘻哈哈的女孩子军,搬来长几跟酒,准备战
场。
安谷傒来到项少龙旁,笑道﹕「你的酒量如何?这妮子的酒量可不是说着玩
的。」项少龙奇道﹕「为甚麽要斗酒呢?」
嬴盈踏前两步,兴奋地道﹕「凡你们男人自以为胜过我们女子的,我们都要
和你拚个高低,明白了没有?」安谷傒发出一连串嘲弄的「啐啐」声,哂道﹕
「神气甚麽?不过是想灌醉项统领後,再趁他醉醺醺时迫他比试,胜了便可到处
宣扬了,这种诡计,我安谷傒大把的有得出卖. 」
鹿丹儿正暗嗔安谷傒揭破了她失态的事,以令人恨得牙痒痒的揶揄神态笑嘻
嘻道﹕「败军之将,何足言勇?那趟射箭比输了,不怪自己学艺不精,只懂赖在
别人身上,真没有出息。」安谷傒向项少龙苦笑道﹕「现在你该明白了。」项少
龙惟有以苦笑回报。
嬴盈威风凛凛地指挥道﹕「除比试者外,其他人全给回席。」带头领着手下
女儿兵们,返回席位去。昌平君在项少龙耳旁道﹕「好自为之了!」与昌文君和
安谷傒返席去也。
鹿丹儿有点怕项少龙的眼光,坐了下来,取起放在她那方的酒道﹕「我们先
喝掉一坛酒,然後到後园在月色下比箭术,快点啊!究竟你是否男人,扭扭捏捏
的!」女儿军那里立时爆出一阵哄笑,交头接耳,吵成一团. 项少龙摸摸肚皮,
暗忖自己由今早到现在,没有吃过半点东西,空肚子喝酒乃是大忌,自己又非豪
饮之人,比试下必败无疑,把心一横道﹕「女娃儿这麽没有耐性,只是这项,已
输了给我。」故意狠狠盯了她胸脯一眼,往独占一席的嬴盈走去,在她对面坐下,
踞几大嚼起来。
嬴盈蹙起黛眉道﹕「你饿了多少天哩?」众女孩又是一阵震天娇笑。项少龙
懒得理会她,自顾自狼吞虎咽,同时心中奇怪,安谷傒乃好酒量的人,为何竟喝
不过一个年轻女娃儿。忽地灵机一触,想起二十一世纪的酒吧女郎,喝的都是混
了水的酒,既可避免喝醉,又可多赚点钱. 想到这里,长身而起,回到「战场」
处,在鹿丹儿对面坐了下来,顺手把身旁那酒拿起放到这刁蛮女身前几上,指了
指她抱着的那道﹕「我喝你那坛酒,你喝我这坛!」
全场立时变得鸦雀无声。鹿丹儿方寸大乱,娇嗔道﹕「那一坛都是一样,快
给本小姐喝!」安谷傒哈哈大笑跳了起来,捧腹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难
怪我上趟竟比输了!」
鹿丹儿气得俏脸通红,怨怼地横了项少龙一眼,旋又「噗哧」娇笑,放下坛
子,溜了开去。昌平君等一声欢呼,拥出来把项少龙这大英雄迎回席内,比打了
场胜仗更兴高采烈。众女全笑弯了腰,一点没有因被揭破奸谋感到羞愧。嬴盈与
鹿丹儿一轮耳语後,走过来道﹕「这个算两下扯平吧!」昌文君奇道﹕「明明是
少龙赢了,怎来个两下扯平?」
嬴盈不屑地道﹕「二哥有眼无珠,连统领肩上被本小姐的靴底印下的泥渍都
看不到,怎麽不是两下扯平?要定胜负,还须重新比过. 」安谷傒奇道﹕「这是
甚麽一回事?」项少龙笑着正说明原委,嬴盈已横蛮地道﹕「是好汉的就不准赖
账,来!我们现在比力气。」项少龙愕然道﹕「比力气!」
嬴盈娇笑道﹕「当然甚麽都要比,看你们还敢否整天说『弱质女流』这类不
自量力的气人话儿。」言罢返回己方去。昌平君向项少龙道﹕「千万不要轻敌,
男婆子天生蛮力,咸阳城没有多少人斗得赢她。」
这时项少龙看到对席走了个生得比男人还要粗壮的女子出来,另有人取出长
索,又画地为界,显是要来一次拔河竞赛。项少龙心中奇怪,无论女人生得如何
粗壮,总受先天所限,或可胜过一般男人,但怎都不能压倒像昌平君这类武技强
横之辈,不由朝她的鞋子望去,又见地上铺上了层滑粉一类的粉末状东西,登时
心中有数,昂然步出场心,向男婆子道﹕「为了防范舞弊营私,我提议双方脱掉
鞋子,才作比拚!」
众娘子军静了下去,无不露出古怪神色。嬴盈像首次认识到他般,呆瞪了一
回後,跺足嗔道﹕「又给你这家夥看破了,你让让人家不可以吗?」那种娇憨刁
蛮的少女神态,连她两个兄长都看呆了眼。话尚未完,众女笑作一团,嘻哈绝倒,
充满游戏的气氛。项少龙啼笑皆非的回到席上,三位老朋友早笑得东翻西倒。
安谷傒喘着气辛苦地道﹕「今晚的饯行宴真是精采,甚麽气都出了。」鹿丹
儿在那边娇呼道﹕「不准笑!」双方依言静了下来。
昌平君道﹕「看你们还有甚麽法宝?」项少龙此刻才明白到这批女儿兵,只
是一群爱闹的少女,终日千方百计的去挫折男人的威风,其实并无恶意,故此人
人都对她们爱怜备致,任她们胡为。鹿丹儿道﹕「假功夫比过了,算项少龙你过
关,现在我们来比真功夫。」
安谷傒哂道﹕「还有甚麽好比,你们能赢得王剪吗?少龙至少可与老王平分
秋色,你们还是省点功夫算了。来!丹儿先唱一曲我安大哥听听,看看有没有进
步?」鹿丹儿扮了个鬼脸,不屑道﹕「我们刚才只是要试试项统领是否像你那般
是个大蠢蛋吧!现在却是来真的。」
安谷傒为之气结. 项少龙笑道﹕「比甚麽都可以,但题目要由我来出,否则
拉倒算了。」鹿丹儿娇媚地道﹕「先说来听听!」嬴盈再不敢小觑项少龙,扯了
扯鹿丹儿的衣袖。
鹿丹儿低声道﹕「不用怕他!」今次轮到安谷傒等爆出一阵哄笑,气氛热闹
之极. 项少龙取起酒盅,喝了两大口。火辣的酒灌入喉嘴里,不由又想起善柔,
心中一痛,叹了一口气。昌文君凑到他耳旁道﹕「少龙是否有心事呢?」
项少龙摇了摇头,勉力振起精神,朝鹿丹儿道﹕「首先我要弄清楚,你们派
何人出战,不过无论是谁,我都当她代表你们全体,输了就是你们全体输了,以
後再不能来缠我比这比那的。」众女聚在一起,低声商议起来,对项少龙再不敢
掉以轻心。项少龙向挤在他那席的三人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你们看
着吧!」
安子傒赞叹道﹕「少龙真行,为我们咸阳城受尽欺压的男儿汉吐气扬眉。」
众女这时已有定计,嬴盈站了起来,挺起耸弹的酥胸,昂然道﹕「若是动手过招,
由本小姐一应接过. 不过你只可以设法打掉我的剑,不可以碰到我身体,免得伤
了我时,你负担不起那罪责。」
项少龙早领教够了她们为求得胜,不讲道理和公平的蛮来手段,不以为怪道
﹕「由你来与我动手过招吗?好极了!让我们先摔个跤玩儿看!」众女一起哗然。
嬴盈气得脸也红了,怒道﹕「那有这般野蛮的?」昌平君等则鼓掌叫好。
安谷傒显然与她们「怨隙甚深」,大笑道﹕「摔完跤後,盈妹子恐要退出女
儿兵团,嫁入项家了,否则那麽多不能碰的地方给人碰过,少龙不娶你,怕才真
承担不起那罪责呢?」项少龙切身体会到秦人男女间言笑不禁的开放风气,禁不
住有点悔意,若如此挑动了嬴盈的芳心,日後将会有一番头痛。另一方面却大感
刺激,真如回到了二十一世纪,在黑豹酒吧与浪女们调笑挑逗的狂野日子里.
鹿丹儿「仗义执言」道﹕「若是征战沙场,自是刀来剑往,拚个死活,但眼
前是席前比试,难道大夥儿互相厮扭摔角吗?当然要比别的哩!」众女哗然起,
自然是帮着嬴盈,乱成一片,吵得比墟市更厉害。项少龙一阵长笑,吸引了所有
人的注意力後,从容道﹕「战场之上,无所不用其极,例如要擒下敌酋,有时自
然要借助其他手段,难道告诉对方,指明不准摔跤才动手吗?」
众女听得好笑,一时忘了敌我,哄堂娇笑,气得鹿丹儿跺脚娇嗔,才止住笑
声,不过间中忍俊不住的「噗哧」失笑,却是在所难免。项少龙步步进迫道﹕
「给我拿蓆子来,你们既说男人能做到的,你们女儿家都可做到,便莫要推三推
四,徒教人笑掉牙齿. 」嬴盈先忍不住笑了起来,白了他一眼道﹕「算你厉害,
不过此事尚未完结,我们暂时鸣金收兵,迟些儿再给你见识我们大秦女儿家的厉
害。撤退!」
在四人目定口呆中,众女转瞬走得一乾二净,不过没有人泛上半点不愉之色,
都是嘻嘻哈哈的,显是对项少龙大感满意。四人大乐,把酒谈心。直至两更天,
才依依不舍地结束了欢聚。
项少龙与安谷傒一道离开,走在街上时,项少龙收拾情怀後正容道﹕「有一
事想请安兄帮忙!」与他在夜静的街道上并骑而行的安谷傒笑道﹕「我和少龙是
一见如故,唤我作谷傒便成了,说出来吧!只要力所能及,我定会为少龙办妥。」
项少龙见前後侍卫都相隔不远,压低声音道﹕「我想谷傒你为我封锁与楚境
连接的边防,任何想与那边通信的齐人,都给我扣留起来。」安谷傒微震道﹕
「少龙想对付田单吗?」只此一个反应迅捷的推断,就知安谷傒能当上禁军统领,
绝非侥幸。
项少龙低声道﹕「正是如此,但真正要对付的人却是吕不韦. 储君和鹿公均
知此事,不过此乃天大秘密,有机会安兄不妨向他们求个证实。」
安谷傒道﹕「何须多此一举,少龙难道会陷害我吗?这事可包在我身上。」
沉吟片晌又道﹕「我有方法可令现时驻於楚国边疆的齐楚两军,後撤十多里,这
样做会否有用处呢?」
项少龙奇道﹕「谷傒怎能做到此事?」安谷傒胸有成竹道﹕「我们和楚人的
边境,是山野连绵的无人地带,谁都弄不清楚边界在那里,大约以河道山川作分
野。只要我泡制几起意外冲突,再找来齐楚将领谈判,各往後撤,那田单离开我
境後,仍要走上大段道路才可与己方人马会合,那时就算楚境的齐人收到风声,
迫近边界,我仍可借他们违约之实,把他们围起来或加以驱赶,方便少龙行事。
嘿!我们大秦怕过谁来?」
项少龙大喜,与他拟定了行事细则後,才依依分手。回府途中,项少龙又生
出来到这时代那种梦境和真实难以分辨的感觉. 想起自己由一个潦倒街头的落泊
者,变成了秦始皇身边的首席红人,又与权倾大秦的吕不韦形成分庭抗礼之势,
现在还用尽了手上筹码,与名震千古的田单展开生死之争,不由百感丛生。
命运像一只无形之手,引导他以与史书上的事实吻合无间的方式,创造着历
史。可是史书上明明没有他项少龙这号人物,这笔账又该怎麽算呢?他的下场又
是如何?他禁不住糊涂起来了。
第四章、有情无情
回到乌府,滕翼仍未睡觉,一个人在厅中独自喝闷酒,却没有点灯。项少龙
知他仍在伤痛善柔的噩耗,坐到他身旁,默然无语. 滕翼把酒壼递给他道:「田
单今天到相府找吕不韦,直至午饭後才离开,应是向吕不韦告你的状了。後来田
单又找了李园,三弟一句话,就吓得田单屁滚尿流了。」
项少龙灌了一口酒下肚,泪水又不受控制地淌下来,沉声道:「那就最好不
过了。吕不韦为了安他的心,必然告诉他会在田猎时把我除去,那样纵使李园先
一步回楚,田单亦不会离开,因为他怎也要待我被害身亡後,才放心经楚返齐. 」
滕翼酒气薰天地道:「我倒没有想到这点,可见柔儿在天之灵,正在冥冥中向这
奸贼索命。」
项少龙问道:「嫣然那封假信起草了吗?」滕翼点头道:「收到了,我立即
以飞鸽传书,寄返牧场,据嫣然说. 只须一晚工夫,清叔等便能依据那封春申君
给赵穆的旧信,假冒一封出来,保证李园看不出任何破绽. 」
飞鸽传书,是项少龙引进到乌家兵团的秘密武器之一,使讯息能在牧场和咸
阳乌府间传递,最近才实际应用。项少龙默默再喝了两口酒後,抹掉眼泪沉声道:
「告诉了荆俊吗?」滕翼叹了一口气道:「明天吧!总要给他知道的,他得了那
燕女後心情大佳,就让他多快乐一天吧!」
旋又问道:「李园接信後,真的会立即赶返楚国吗?」项少龙冷笑道:「李
园之所以拿美丽的妹子出来左送右送,就是为了效法吕不韦女色夺权,异曲同工。
若闻得考烈垂危,那还有空理会田单,吕不韦更会怂恿他立即赶回去,进行奸谋,
不过今次他要杀的却是自以为是第二个吕不韦的春申君,此君真是既可怜复可笑。」
滕翼叹道:「三弟你愈来愈厉害了。每一个环节都照顾得到,丝毫不漏。」
项少龙冷笑道:「为了善柔和二哥的血仇,我就算粉身碎骨,也要和田单分出生
死。而能否杀死莫傲,乃事情关键所在。否则若有此人出主意,我们可能会一败
涂地,被吕不韦借田单来反咬我们一口。」
滕翼道:「这正是我担心的问题,若吕不韦派出人马,护送田单往楚境与齐
军会合,事情势将非常棘手。」项少龙胸有成竹道:「记得我和二哥说过高陵君
嬴傒与赵将庞煖暗中勾结吗?若我猜得不错,这两人应会在田猎这段时间内发动
叛变,那时吕不韦自顾不暇,怎还有空去理会田单,只要我们令田单觉得咸阳是
天下间最危险的地方,他惟有立即溜往楚境,那时我们机会就到了。」说到这里,
天色逐渐亮了起来,两人却半点睡意都欠奉。
项少龙长身而起道:「不知如何?我心中很挂着嫣然她们,趁天色尚早,我
到琴府去探望她们,二哥好应回去陪嫂子了。」滕翼哂道:「你去便去吧!我还
想思索一些事情。」
琴清正在园内修理花草,见项少龙天尚未全亮,便摸上门来,讶异地把工具
小心翼翼地放入一个精致的铜盒子里,着下人拿回屋内,淡然道:「她们尚未起
榻,听说项统领有夜睡的习惯,累得嫣然妹等都惯了迟登榻,不若陪我走两步好
吗?」
能与这绝代佳人散步,项少龙心里当然是千肯万肯,陪着她在这花香满溢、
处处奇花异卉的大花园里,漫步於穿林渡溪、连亭贯榭、纵横交错的小道上。鸟
鸣蝉叫中,园内充满生机. 琴清神色淡然地领着路,带点责怪的口气道:「项统
领头发蓬乱、衣冠不整、肩带污渍,又两眼通红,满身酒气,是否昨晚没有阖过
眼呢?」项少龙倒没有想过这些问题,愕然道:「你只偷瞥了我一眼,竟能看出
这麽多事来?」
琴清别过俏脸,白了他一眼道:「你这人用词既无礼又难听,谁偷瞥你了?」
项少龙听她嗔中带喜,知她并非真的怪责自己,苦笑道:「我现在的头脑仍不大
清醒,唉!我这样子实不配来见琴太傅,免得我的酒臭,污染了太傅的幽香哩!」
琴清倏地止步,转过身来,尚未有机会说话时,宿酒未消,失魂落魄的项少
龙撞入了她怀里. 两人齐声惊呼,往後退开. 看着俏脸火炙的琴清,项少龙手足
无措道:「唉!真的对不起!是我糊涂!有没有撞痛你呢?」说这些话时,琴清
酥胸那充满弹跳力和软如绵絮的感觉,仍清晰未褪地留在他胸膛处。
琴清狠狠横了他一眼,回复淡然的样儿,轻轻道:「大家都是无心之失,算
了吧!不过旧帐却要和你计较,一个守礼的君子,怎能随便提及女儿家的体香呢?」
项少龙搔头道:「我根本就不是甚麽君子,亦没有兴趣做君子,坦白说!我真有
点怕见琴太傅,因怕犯了无礼之罪,自己还不知道哩!」
琴清俏脸沉了下来,冷冷道:「是否因为怕见我,所以才劝琴清到巴蜀去,
好来个眼不见为净呢?」项少龙大感头痛,投降道:「只是说错一句话吧!琴太
傅到现在仍不肯放过在下吗?不若我跪下叩头谢罪好了。」
琴清大吃一惊,忙阻止道:「男儿膝下有黄金,哼!你在耍无赖。」项少龙
伸了个懒腰,深吸了一口气後,离开小路,越过花丛,到了附近一条小桥下的溪
流旁,跪了下地,用手掬起清水,痛快地拍上脸孔。琴清来到他身後,皱起眉头
看着他粗放豪迈的动作,俏目却闪着大感有趣的光芒。
项少龙又用水湿了头发,胡乱拨了几下,精神大振地站了起来,仰望天上的
蓝天白云,举手嚷道:「今天是我项少龙余生开始的第一天,我定不可辜负它!」
琴清细念了两遍,才把握到他的意思,娇躯轻颤道:「难怪嫣然常说你是个深不
可测的人,随口的一句话,都可启人深思,回味无穷. 」
项少龙灼灼的目光打量了她一会後,笑道:「想不到无意中竟得到与琴太傅
一席话的机会,可惜我有要事赶着去办,不过已心满意足了。」琴清绽出一个罕
有清甜亲切的笑容,柔声道:「是琴清的荣幸才对,其实我是有事想和项统领商
量,统领可否再拨一些时间给琴清呢?」
项少龙其实并没有甚麽迫切的事,只是怕对着她久了,忍不住嘴痒出言挑逗,
惹来烦恼。琴清魅力之大,可不是说笑的一回事。现在看到她那似有情若无情的
动人神态,心中一热,冲口而出逗她道:「原来是另有正事,我还以为琴太傅对
我是特别好了一点. 」琴清立时玉脸生霞,杏目圆瞪,娇嗔道:「项统领!你怎
可以对琴清说这种轻薄话儿哩?」
娇羞中的琴清,更是使人心动。项少龙虽有点悔意,又大感刺激。换了以前
的琴清,听到这番话,必会掩耳疾走,以後都不会再见他,但现在琴清似嗔还喜
的神态,适足以挑起因昨夜的情绪波动和失眠,仍是如在梦中的他的灵觉. 幸好
尚有一丝理智,项少龙苦笑道:「琴太傅请勿生气,是我糊涂,致口没遮拦吧!」
琴清平静下来,低声道:「昨天太后向我提及储妃的人选问题,还询问我意
见。」项少龙清醒过来,微震道:「太后有甚麽想法?」
琴清移前少许,到离他探手可及处俏生生立定,美目深注地道:「她说吕不
韦力陈储君迎娶楚国小公主的诸般好处,可破东方六国合从之势,只是因以鹿公
徐先等为首诸大臣的反对,才使她有点犹豫难决. 」项少龙不自觉地朝她移近了
点,俯头细审她像不食人间烟火的清丽容颜,沉声道:「琴太傅给了她甚麽意见
呢?」
琴清显然受不住他那「侵略性」的距离,挪後了小半步,垂头轻轻道:「琴
清对她说,政储君年纪虽少,但很有主意和见地,何不直接问他呢?」项少龙鼻
端处满是由她娇躯传过来的芳香,神魂颠倒地再踏前半步,柔声道:「我猜太后
定会拒绝询问储君的意见。」
琴清再退後了少许,讶道:「你怎猜得到的呢?」项少龙忽然很想看到她受
窘的羞嗔样子,不能控制地迫前了少许,使两人间达致呼吸可闻的近距离,有点
放肆地巡逡着她起伏转快的酥胸,因低垂着头,由後衣领似天鹅般探了出来优美
修长的粉颈,轻轻道:「这叫作贼心虚,这些天来,她都尽量避免面对政储君。」
今趟琴清再没有移後躲避,但连耳根都红透了,低声道:「琴清最怕酒气哩!」
项少龙一震下醒了过来,抹了一额冷汗,知道自己差点情不自禁侵犯了她,歉然
退後两步,颓然道:「我还是告退好了。」琴清起霞烧双颊的玉脸,美目闪动着
前所未有的异采,默默地凝视着他,却没有说话。
项少龙立时招架不住,手足无措道:「嘿!琴太傅为何这样看着我?」琴清
「噗哧」娇笑道:「我想看看你为何话尚未说完,又像以前般嚷着要走呢?是否
也是作贼心虚哩!」
项少龙暗叫了声「我的妈啊!」这与纪嫣然齐名的美女,不但丰姿独特、高
贵优雅,最引人的却是她的内涵,每与她多接触一次,愈觉得她美丽诱人,难以
自持,与妮夫人更是各擅胜场。他今天早早到这里来,是要借纪嫣然等的魅力来
冲淡心中的伤痛,而潜意识中亦有点希望见到琴清。那是一种非常复杂和矛盾的
心态. 正如纪嫣然所说,琴清乃秦人高高在上的一个美的典范,玉洁冰清的象徵,
是沾惹不得的绝世佳人。但偏是她这特别的地位和身分,却使他有着偷吃禁果那
无与伦比的兴奋和刺激。当年在邯郸遇到赵妮也是被她高贵典雅的气质吸引着。
对一个二十一世纪的人来说,那并不存在道德上的问题. 琴清并非属於秦人,
而只是属於她自己。项少龙勉强压下内心的冲动,口上仍忍不住展开反击,潇洒
地耸肩摆手道:「我尚未偷过任何东西,何来心虚的问题哩?」琴清显是控制情
绪的绝顶高手,回复了止水不波的雅淡,若无其事道:「项统领问心无愧就成了!
怎样哩?你仍未表示对秦楚联婚的意见啊!」
项少龙苦恼地道:「对这种事我不大在行,琴太傅可否点醒末将其中关键所
在呢?」琴清嗔道:「你这人有时精明厉害得教人害怕,像是有先见之明的异能
﹔有时却糊涂得可以。储妃的问题,自是关系重大,徐先王齕均属意鹿公的孙女
鹿丹儿,好使未来的太子能有纯正的血统,而吕不韦则蓄意破坏他们这愿望,因
为他本身并非秦人,故望能借此事来击破我们秦人这心态上的堤防,项统领明白
了吗?」
项少龙恍然大悟。说到底这仍是来自大秦的种族主义和排外的微妙情绪,对
他这「外人」来说,自是没有相干。但对秦人来说,却是代表秦族的坚持,及与
吕不韦的斗争,一个不好,会使小盘陷进非常不利的处境。琴清叹道:「我劝太
后切勿仓卒决定,至少要待一段日子,看清形势,才可以定下储妃的人选. 」项
少龙道:「这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那鹿丹儿确长得很美,但却是头雌老虎,非
常厉害。」
琴清失笑道:「你终遇上那批红粉兵团了!」项少龙苦笑道:「那是昨晚的
事。」
琴清白了他一眼道:「你不是陪她们通宵达旦吧!」项少龙淡淡道:「我那
来这样的闲情呢?」
琴清低声道:「那究竟发生了甚麽事故,昨夜嫣然独自一人在园内弄箫,箫
音凄怨激愤,令人闻之欲泪. 是否仍把琴清当作外人,不肯说出来让人家为你们
分忧?」项少龙凄然道:「这是因刚接到故人的噩耗,不过此事只有嫣然知晓,
琴太傅……」
琴清点头道:「明白了!项统领要不要去看看嫣然她们呢?该起来了吧!」
项少龙摇头道:「我想先回衙署打个转,若有时间再来看她们吧!」
琴清道:「统领最好和政储君谈谈关於储妃的事,我相信他有能力作出最好
的决定。」项少龙点头答应,告辞去了。心中却多添了一种没法说出来的怅惘。
但其中又隐隐然夹杂着难以形容的刺激和兴奋. 无论是他自己又或琴清,均知道
两人正在一条「非常危险」的路上偷偷的走着,而双方都快没有自制的能力。
第五章、巧布圈套
项少龙回到都骑衙署时,脑际仍充满了对琴清的甜美回忆。?但偏在善柔噩
耗传来,心情恶劣、彻夜无眠、宿酒未醒这种最不适当的时候,反情不自禁,有
意无意地挑惹琴清,真是没来由之极. 人确是难解的动物,他对自己的行为感到
莫明其妙。假若琴清摆起一向的架子,直斥己非,那倒「相安无事」,偏是这以
贞洁美行名着天下的绝代佳人,也是神态暧昧。似嗔还喜、欲迎还拒。
两人间现在那种微妙的关系,本身已具有最强大的诱惑力。神思恍惚时,在
大门处撞上荆俊,这小子神秘地道:「三哥!昨夜钓到了一条大鱼!」项少龙一
呆道:「甚麽大鱼?」
荆俊得意洋洋道:「你听过吕邦这人吗?」项少龙清醒了点,低声道:「是
否吕不韦的人?」
荆俊道:「不但是吕家贼子之一,还是吕雄的宝贝儿子,这家夥不知如何,
看上了人家美丽的娇妻,竟当街调戏,刚好徐先路过,才解了围。那知这小子心
有不甘,人家小夫妻已离城避开他了,这色鬼仍锲而不舍,漏夜率领十多名家将
追出城去,截着人家,打伤了男的,正要对女的行淫时,给我及时赶到,将他和
一众从犯当场逮着。哈!你说这条鱼够大吗?」项少龙讶道:「你怎能去得那样
及时呢?」
荆俊更是眉飞色舞,笑道:「这全赖陶公的情报组,知道了此事後,立即通
知小弟。我最清楚吕邦的性格,他看上了的东西,从不肯罢休。於乎着人监视着
他,这小子果然给逮着。今趟确是万分精采,秦人对奸淫之徒,刑法严峻,只要
将吕邦解送都律所,他怎样都逃不了刑罚,最好给他来个阉刑,只要想想吕雄那
心痛的样子,就可稍出一口恶气了。」项少龙思索半晌後,问道:「现在吕邦等
人被扣押在那里,相国府的人知道了这件事吗?」
荆俊拉着他穿过衙堂,往後堂走去,兴奋地道:「昨夜我把有关人等,包括
那对年轻夫妇,全部秘密运到这里来,吕邦和他的人给关在牢里. 唉!不过却有
个头痛的问题,这小子当然矢口不认,推得一乾二净,最糟糕是那对受害的小夫
妻,知道吕邦是相国府的人後,慌了起来,不肯挺身作证,只是求我放他们走,
说以後再不想踏足咸阳城了。」项少龙立即头痛起来,若没有人证,给吕邦反咬
一口,可能会弄到周身是蚁。问道:「二哥呢?」
荆俊叹道:「他今早的心情看来不佳,问了吕邦没够两句,就赏了他一个耳
光,现在去了对那小夫妻软硬兼施,真怕他会忍不住揍人。」项少龙最明白滕翼
现时的心情,忙道:「先去看二哥再说!」
加快脚步,随荆俊往扣押那对小夫妻的内堂走去。尚未跨过门槛,传来了滕
翼闷雷般的喝骂声,守在入门处的乌言着等人,都是一面无奈的神色,不用说是
到现在尚没有结果。项少龙步进等若办公室的内堂,与那对呆立在滕翼跟前的年
轻夫妇打个照面,同时愕然。两人叫道:「恩公!」
项少龙暗忖又会这麽巧的,原来是那天赴图先约会时,在市集遇到给恶汉追
打的那对夫妇,当时项少龙不但给他们解了围,还义赠了他们一笔钱财。滕翼愕
然道:「你们认识项大人吗?」项少龙诚恳地道:「这事迟点再说!贤夫妇差点
为奸人所害,何故却不肯指证他们?岂非任由恶人逍遥法外。说不定很快又有别
的人遭他们的毒手了。」
周良和娇妻对望一眼後,毅然道:「只要是恩公吩咐,愚夫妇纵使为此事送
命,亦不会有半点犹豫。」滕翼大喜道:「两位放心,事後我们会派人送两位离
去,保证没有人能伤害你们。」
项少龙淡然道:「最迟明天早上,贤伉俪应可远离险境了。」就在这刻,他
拟好了对付吕雄的整个计划。
红松林遇袭,吕雄是主要帮凶之一,现既有此千载一时的报复良机,他肯放
过吗?小盘听毕整件事後,皱眉道:「犯事的只是吕邦,况且他又没有真的奸淫
那妇女,只可将他重重打上几杖,很难真的拿他怎样。」李斯笑道:「微臣看项
统领胸内早有奇谋妙计了!」
项少龙失笑道:「想瞒过李大人确是难比登天,我现正安排把消息巧妙地传
入他爹吕雄的耳内,骗吕雄说他的宝贝儿子犯了奸杀良家妇女的头等大罪,只要
他情急下闯进都骑衙署来要人,我或有方法教他入彀。」小盘深思熟虑地缓缓道:
「吕雄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项少龙和李斯对望一眼,交换了心中惊异之意。这政储君愈发不简单了,开
始有自己的思考方式和见地。项少龙从容道:「此人其实只是个急功近利、好大
喜功的庸材,自到秦国後,便以吕不韦之下吕族中的第二号人物自居,气焰迫人,
据闻今趟他虽当上都卫副统领,却是非常不服气给管中邪骑在头上,见到他都不
肯致敬施礼. 」小盘讶道:「项卿怎能对相府的事如此清楚?」
项少龙当然不会把图先这大内鬼抖露出来,轻描淡写道:「吕不韦可以收买
我的人,臣下自不会对他客气了。」
小盘沉吟片晌,思索着道:「吕雄若是这麽一个人,确是可以利用。」转向
李斯道:「李卿家立即使人把吕不韦、鹿公、徐先、王齕、蒙骜、蔡泽、王绾等
数人召入宫来议事,寡人务要令吕雄求助无门,好教他鲁莽行事。」李斯欣然领
命去了。
小盘等书斋内只剩下他和项少龙後,才露出兴奋之色道:「此事闹得愈大愈
好,我可借此事立威,一杀吕不韦的气焰,这奸贼最近得到太后的支持,更是趾
高气扬,竟向太后进言,要正式把他策封为摄政大臣,确是无耻之尤。」项少龙
皱眉道:「太后怎麽说呢?」
小盘忿然道:「太后给那嫪毒迷得神魂颠倒,除了在师傅的事上不肯让步外,
对他总是言听计从,曾两次找我去说这件事,唉!为了这事,我两晚睡不安寝了。」
项少龙想起在电影里的吕不韦,人称「仲父」。「仲」喻指的是春秋时齐国的一
代贤相管仲,又含有是另一个父亲的意思,乃吕不韦自比贤如管仲、又俨然以储
君父亲身分自居之意。忍不住笑了出来道:「那不如给他打个折扣,只封他为仲
父,顺便害害他了。」小盘精神大振,连忙追问。
项少龙道:「此事必须在滴血认亲後才可进行,否则会招来反效果。」於是
把「仲父」的喻意说了出来,又解释了这称谓的另一意思。小盘皱眉道:「那我
岂非真的认贼作父了吗?」
项少龙轻松地道:「这只是个虚衔,全无实质的权力,但却有两个好处。首
先是安了这奸贼的心,教他再难提出更狂妄的要求﹔另一方面却可使鹿公等对他
更是不满,由於有滴血认亲这如山铁证,鹿公等大臣只会认为是吕不韦硬把自己
捧作『假王父』,使他更是位高势危,没有好日子过. 」小盘大讶道:「师傅为
何竟能随意想出这麽特别的名衔呢?」
项少龙有点尴尬地道:「我也不知道,只是脑海里忽然冒出了这个名词. 」
小盘看了他好一会後,徐徐道:「此事待我想想,师傅啊!我并非不采纳你的意
见,只因事关重大,还该听听李斯的想法。」
项少龙欣然道:「储君开始有自己的灼见,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会不高兴呢?
看着你长大成人,已是我最大的欣慰了。」起立告退道:「吕雄应接到消息了,
我该回去应付他。」
小盘站了起来,有点难以启齿地低声道:「师傅可否见见母后,只有你才可
使母后脱离嫪毒的控制。」项少龙苦笑道:「问题是我如果扯进去,那吕不韦绝
不会放过我,而军方会鄙视我,你娘更不会饶过我的!」小盘听了也知确有难处,
就不再提了。
刚离开书斋,立即给昌文君截着,这家夥道:「少龙先原谅我泄露你行的过
错,舍妹正在宫门处候你,嘿!你该知她不会有甚麽好事做出来的了。」项少龙
急着赶回都骑署对付吕雄,闻言吓了一跳,道:「那我只好由别处溜走了。」
今次轮到昌文君吓了一跳,道:「万勿如此,那样她就知是我泄露了她的技
俩,你还是去敷衍敷衍她吧!就当是卖个人情给我,今晚我来找你去喝酒,以作
赎罪。」项少龙失笑道:「我听过有对子女二十四孝的老爹,似你般对妹子二十
四孝的亲兄,就从所未闻了。」
昌文君以苦笑回报,低声道:「我看舍妹对少龙很有好感,当然哩!她嘴上
怎也不肯承认,但只要看到她昨晚见过你後兴奋雀跃的样子,便瞒不过她哥哥我
这对锐利的眼睛。哈!她算不错吧!」项少龙摇头苦笑道:「莫要说笑了,先让
我去看她又有甚麽耍弄我的手段吧。」
两人谈笑着往正宫门走去,穿廊过殿,转入正门广场前,昌文君才溜掉。项
少龙硬着头皮往正守待着他的十八铁卫走过去,隔远看到嬴盈和鹿丹儿这两个刁
蛮秦女,正在试骑他的爱骑疾风,旁边乌舒等铁卫对她们没有半点办法。嬴盈隔
远看到了他,一抽马缰,朝他奔来,笑意盈盈地道:「项将军你好,我们姊妹不
服气,又来找你较量了。」
看着她那刁蛮可爱、充满青春活力的诱人样儿,项少龙真想跳上马背,箍着
她的小蛮腰,靠贴香背,绕城痛快地驰上一个大圈,可惜此事只能在脑中想想,
苦笑道:「这事何时才能完结呢?」疾风在他旁停下,伸长马颈,把头凑过来和
他亲热。项少龙爱怜地搂拍疾风,拉着牠和马上的嬴盈朝鹿丹儿等人走去,苦笑
道:「我认输投降好了,大小姐可否高抬贵手,放过在下?」
嬴盈不悦道:「那有这麽无赖的,项少龙你是否男子汉大丈夫?我不管你,
快随我们到城外去先比骑术,再比其他的。」鹿丹儿笑着迎上来道:「是否又多
了个胆怯没用的家夥哩?」
项少龙为之气结,忽地心中一动道:「算我怕了你们,比甚麽都可以,但我
要先返衙署,处理了一些事後,才陪你们玩耍。」嬴盈矫捷地跳下马来,嗔道:
「谁要和你玩耍?只是见你还勉强像点样儿,本姑娘才有兴趣秤秤你的斤两。」
鹿丹儿介面道:「男人都是这样,给点颜色便当作大红人,嘿!臭美的!」
项少龙摆出毫不在乎的高姿态道:「不让我回去衙署便拉倒,你们不稀罕就算了!」
两女失声道:「稀罕?」大笑声中,项少龙跃上马背,大嚷道:「不管你们
要怎样也好!弟兄们,我们回署去了。」轻夹疾风,箭般往大门驰去。两女气呼
呼地跳上马追去。
项少龙和两个刁蛮女跳下马来时,无不感受到衙署内有股特别的气氛。大堂
处挤满了都骑军,人人脸露愤慨之色,堂内隐约传来喝骂的吵声。项少龙心中暗
喜,领着两女往大门举步走去,挤在入口处往里望的都骑军,见项少龙回来,忙
让出路来,有人低声道:「统领,都卫的人来闹事了。」
「统领大人到」的声音响起时,项少龙在开始感到有趣的两女陪伴下,昂然
进入大堂。堂内壁垒分明。一端是以滕荆两人为首的十多个都骑军高级将领,另
一边则是吕雄和二十多名都卫亲兵。项少龙使个眼色,乌舒等十八铁卫扇形散开,
包围了吕雄等人的後方处。吕雄头也不回,冷笑道:「可以说话的人终於回来了。」
这句话配合着吕雄的神态姿势,可看出他不但不将项少龙当作高上两级的上
司,甚至乎根本不把他放在眼内。嬴盈对秦国军制相当熟知,把小嘴凑到项少龙
耳旁低声道:「都卫不是你辖下的人吗?」给她如兰的芳香口气吹进耳内,又痒
又舒服,项少龙柔声道:「你两个乖乖留在这里,不要让他们知道,好给我作个
见证. 」
两女更是兴奋,并不计较项少龙吩咐的口吻,挤在入门处看热闹. 布置妥当,
项少龙来到滕荆两人中间,对着脸如火炭般的吕雄故作惊奇道:「吕大人口中那
个『可以说话的人』,未知指的是何人呢?」滕翼和荆俊为了挑起他的怒火,故
意哄笑起来,其他都骑军也合拍地附和着。吕雄眼中闪过充满杀机的怒火,一字
一字地道:「指的当然是项统领,你不是可以话事的人吗?」
项少龙目光一凝,毫不留情喝道:「好胆!」堂内的细语和笑声,立时敛去,
变得鸦雀无声,气氛更趋紧张。吕雄想不到项少龙竟敢对自己这个相府红人如此
不客气,脸色大变,但又知自己确是说错了话,逾越了身分,一时间失了方寸,
不知如何应付。项少龙淡淡道:「吕雄你见到本将军,不施军礼,已是不敬,还
口出狂言,没有上下尊卑,是否知罪?」
吕雄自有他的一套,傲然冷笑道:「统领若认为我吕雄犯错,大可向吕相投
诉. 」在场的都骑将士,全体哗然。荆俊嬉皮笑脸道:「异日吕雄你若被派往沙
场,是否亦只听吕相一人的话,只有他才能管你呢?或事事都要派人回咸阳找吕
相评理呢?」都骑军又发出一阵哄笑,夹杂着嬴盈和鹿丹儿的娇笑声。
吕雄被人连翻哂笑,面子那挂得住,勃然大怒道:「荆俊你算甚麽东西,竟
敢……」滕翼截断他哂道:「他若不算东西,你更不算东西,大家都是副统领,
说起来荆副统领还比你要高上半级。」这些话出来,登时又是哄堂大笑,两女竟
然鼓掌叫好,一副惟恐天下不乱的样子。吕雄和他的手下们的脸色更难看了。
项少龙不容他有喘息定神的机会,大喝道:「吕雄你太放肆了,给我跪下!」
堂内外处双方近七十人,立时静了下来,屏息以待。吕雄愕然退後一步,声色俱
厉道:「项少龙你莫要迫人太甚!」
滕翼知是时候了,下令道:「人来,给项统领把这违令狂徒拿下!」众都骑
军早摩拳擦掌,登时扑出了十多人来。吕雄目的本是来要回被扣押的宝贝儿子,
岂知在项少龙等蓄意挑惹下,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里,兼又一向恃着吕不韦这大
靠山,看不起任何人,此时怎容给人当犯人般拿着,「锵!」的一声拔出佩剑,
失了理智的狂嚷道:「谁敢动手?」
他的随从都是来自吕族的亲兵,平时横行霸道,心想有吕不韦作後盾,那怕
你小小一个都骑统领,全体亮出兵器,布阵护着吕雄。项少龙与滕荆两人交换了
个眼色後,先喝止了不知应否动手的都骑兵,摇头叹道:「吕副统领若不立刻放
下手中兵器,跪地受缚,休怪我手下不留情。」吕雄狞笑道:「你能拿我怎样呢?」
项少龙从容一笑,打出手势。十八铁卫敏捷一致地解下背上的弩弓,装上劲
箭,抢往战略性的位置,瞄准敌人,把吕雄一众硬迫往一边墙壁处。到退无可退
时,吕雄醒觉过来,喝止了手下们示弱的行为,厉声道:「项少龙!你这是甚麽
意思?」荆俊怪笑道:「你手上的长剑是甚麽意思,我们手上的弩箭就是那种意
思,你说是甚麽意思了?」
由於气氛有若箭在弦上,一触即发,没有人敢弄出任何声音来,只有嬴盈和
鹿丹儿两女那理得这麽多,给荆俊的语调说话逗得「噗哧」娇笑。今趟吕雄当然
察觉到她们的存在,往入门处望去,沉声道:「这两个女娃儿是谁?」其中一个
都骑军的校尉官叱喝道:「连这两个鼎鼎有名的女英雄嬴盈小姐和鹿丹儿小姐都
不识芳驾,吕雄你还当甚麽都卫副统领. 」
吕雄总算有点小聪明,闻言脸色剧变,大感不妥。若没有都骑军以外的人在
场,无论他犯了甚麽错误,事後总可推个一乾二净,但现在当然不是那麽一回事
了。项少龙监貌辨色,知他生了退缩之意,岂容他有反悔机会,大喝道:「吕雄
你若不立即弃剑下跪,我会教你後悔莫及!」他始终坚持吕雄下跪认错,就是要
教他难以接受。
吕雄犹豫了片晌,尚未有机会答话,项少龙下令道:「射脚!」机括声响,
十八枝弩箭电射而出。在这种距离和室内的环境里,根本避无可避,吕雄的手下
登时倒下了十八个人,都是给劲箭透穿了大腿。弩箭再次上弦架好。吕雄虽没有
受伤,不过已锐气全消,更怕项少龙公报私仇,愤然掷下长剑,厉声道:「算你
狠!我倒要看看你怎样向吕相交待。」他身後七名尚未受伤的手下,纷纷弃剑投
降。
嬴盈和鹿丹儿想不到项少龙真敢痛下辣手,都看呆了美丽的大眼睛。项少龙
打了个手势,都骑军拥了上去,把吕雄等八个没有受伤的人绑个结实,硬迫他们
跪了下来。在咸阳城里,都骑军一向自视高於都卫军,怎受得这种闲气。项少龙
这种敢作敢为的手段,正大快他们心怀。
项少龙不理那些倒在血泊里呻吟的人,来到吕雄面前,淡淡道:「吕副统领,
这是何苦来由?令郎只不过是打伤了个人,为何要闹得动刀动枪的呢?」吕雄剧
震头,失声道:「甚麽?」
项少龙柔声道:「你听不清楚吗?不过甚麽都没有关系了。现在我就和你到
吕相处评评理,看看是谁不分尊卑?是谁以下犯上?」吕雄脸上血色尽退,刹那
间,他知道一时不慎下,掉进了项少龙精心设计的陷阱里.
第六章、始皇立威
咸阳宫西殿的议政厅中,小盘高踞三级台阶最上一层的龙席,负责文书纪录
的李斯的席位设於他後侧处。次一层坐着太后朱姬。其他大臣分列两旁,席地而
坐。一边是吕不韦、蔡泽、王绾和蒙骜,另一边是徐先、鹿公、王齕三人。当讨
论到郑国渠一事时,昌平君神色凝重地进来禀告,说项少龙有急事求见,众人大
感愕然。
小盘自然心中有数,立即命昌平君把项少龙召入来。项少龙昂然进厅,行过
君臣之礼後,把整件事陈说出来,然後道﹕「此事本属臣下职权范围内的事,可
是吕雄口口声声说要由吕相评理,由於事关吕相清誉,臣下不敢私自处理,故报
上来望由储君、太后和吕相定夺. 」吕不韦气得脸都青了,大怒道﹕「这混账家
夥现在那里?」
只看这麽一句话,就可知吕不韦的专横. 在这种情况下,只有在身为储君的
小盘表示意见後,才轮得到其他人说话,吕不韦如此霸气迫人地发言,实犯了不
分尊卑先後之罪。而他虽表示出对吕雄的不满,却仍是以家长责怪下辈的口气,
非是秉公处理的态度。小盘早有准备,从容道﹕「右相国请勿动气,首先让我们
把事情弄个一清二楚。」转向朱姬道﹕「太后!王儿这麽做对吗?」
朱姬望着阶下傲然挺立的项少龙,凤目射出无比复杂的神情,又瞥了正瞪着
她打眼色的吕不韦,幽幽叹道﹕「照王儿的意思办吧!」在这种情况下,她只有
支持自己的爱儿。鹿公徐先等露出讶异之色,想不到这年轻的储君,竟有应付复
杂危机的大将之风. 任何明眼人都可看出,此事牵涉到吕不韦和项少龙的斗争,
事情可大可小。
小盘压下心中兴奋,不理吕不韦,向项少龙平静地道﹕「吕邦所以尚未犯下
淫行,只是因及时被人揭发,不能得手,此乃严重罪行,不知项卿家是否有人证?」
项少龙道﹕「那对夫妇正在厅外候命,可立即召来,让储君问话。」
蔡泽插入道﹕「储君明监,此等小事,尽可发往都律所处理,不用劳神。微
臣认为当前急务,应是弄清楚吕副统领是否因出於误会,一时意气下与项统领发
生冲撞,致冒犯了项统领. 都骑都卫两军,乃城防两大支柱,最重要是以和为贵,
化干戈为玉帛,请储君明察。」这番话自是明帮吕雄。蔡泽乃前任宰相,地位尊
崇,换了在一般情况,小盘会给他一点情面,但现在当然不会就此了事。本要发
言的徐先和鹿公,一时间只好把到了咽喉的话吞回肚内去。
吕不韦容色转缓,当其他人除李斯和项少龙外,均以为小盘会接受蔡泽的提
议时,这未来的秦始皇一拍龙几,昂然长身而起,负手步下龙阶,到了朱姬席前,
冷然道﹕「蔡卿家此言差矣!我大秦自商鞅变法,最重将遵军法,禀守尊卑之序,
故能上令下行,士卒用命,使我军纵横无敌,称雄天下。」
再移前步下最低一级的台阶,锐目环视众臣,从容自若道﹕「若有人违反军
法,公然以下犯上,而我等却视若罔见,此事传了开去,对军心影响之大,谁能
估计?故对此事寡人绝不会得过且过,如真证实吕副统领确有犯下此等重罪,定
须依军法处置,不可轻饶。」厅内人人听得目定口呆,想不到这仍是个大孩子的
储君,能如此侃侃而论,言之成理,充满一代霸主的气概。
吕不韦和朱姬像是首次认识到小盘般,愕然听着。只有俯头作卑微状的李斯
眉飞色舞,因为这两番话的撰稿人就是他。鹿公振臂喝道﹕「好!不愧我大秦储
君,军令如山,赏罚分明,此正是我大秦军屡战不败的凭依。」小盘微微一笑後,
见人人目光全投在自己身上,不由一阵心怯,忙回到龙席坐下,稍有点泄气地道
﹕「众卿有何意见?」
蔡泽被他间接骂了一顿,还怎敢作声?噤若寒蝉地垂下了头. 吕不韦虽心中
大怒,对这「儿子」又爱又恨,终还是不敢当着众人公然顶撞他,而事实上他亦
心知肚明这小储君言之有理,惟有往朱姬望去,希望由她解围。朱姬明知吕不韦
在求她相帮,若换了不是项少龙,她会毫不犹豫地这麽做,现在只好诈作视如不
见了。
蒙骜乾咳一声,发言道﹕「少龙和吕副统领,均是微臣深悉的人,本不应有
此事发生。照微臣猜估,其中可能牵涉到都骑都卫两军一向的嫌隙,而由於两位
均上任未久,一时不察,致生误会,望储君明监. 」朱姬终於点头道﹕「蒙大将
军之言有理,王儿不可鲁妄行事,致伤了军中和气。」
吕不韦见朱姬终肯为他说话,松了一口气道﹕「这事可交由本相处理,保证
不会轻饶有违军法的人,储君可以放心。」小盘、项少龙和李斯三人听得大叫不
妙时,一直没有作声的徐先长身而起,来到项少龙旁,淡然道﹕「微臣想和少龙
到外面走一转,回来後始说出心中的想法,请储君赐准!」除了项少龙三人外,
其他人都大为错愕,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甚麽药。
项少龙欣然随着徐先去了後,王绾待要趁机说话,给小盘挥手阻止道﹕「待
左相国回来後再说吧!」王绾想不到小盘如此威霸,只好把说话吞回肚内去。
议政厅在奇异的静默里. 众人都不由把眼光投到小盘这未来的秦始皇身上,
像首次认识他般打量着。他仍带童稚的方脸露出冷静自信的神色,坐得稳如泰山,
龙目生芒,教人摸不透他心内的想法。
朱姬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儿子长大了。这些天来,她正如项少龙那久旱逢甘
露的形容般,与嫪毒如胶似漆,旦旦而伐,极尽男欢女爱,好借情慾来麻醉自己,
避开这冷酷的现实。在她传奇性的生命里,最重要的四个男人就是庄襄王、吕不
韦、项少龙和眼前的爱儿,但命运却使她与他们形成了复杂难言的关系. 尤其是
吕不韦下毒手害死了庄襄王,使她不知如何自处,令她愧对小盘和项少龙。最要
命的是切身的利益迫得她不得不与吕不韦联成一气,力保自己母子的地位。
只有嫪毒能令她忘掉了一切。在这刹那,她直觉感到与儿子间多了一道往日
并不存在的鸿沟,使她再难以明白自己的储君儿子了。
吕不韦则更是矛盾。一直以来,他都和小盘这「儿子」保持着非常亲密的关
系,对他戮力栽培,望他成材,好由父子两人统治大秦,至乎一统天下,建立万
世不朽的霸业. 这亦是他要不择手段置项少龙於死地的原因,他绝不容任何人分
薄了小盘对他的敬爱。可是他却从未想过小盘会因王权而与他发生冲突,在这一
刻,他却清楚地感觉到了。
他此时仍未看破整件事是个精心设计的布局,只以为小盘在秉公处理这突发
的事件。吕雄的无能和愚蠢,他早心中有数,否则就不会以管中邪为主,吕雄为
副了。诸萌命丧於项少龙之手,对他的实力造成了严重的打击,使他在人手上的
安排阵脚大乱. 现在终给吕雄搅出个难以收拾的局面来。他此际心中想到唯一的
事,就是杀死项少龙,那他的霸业之梦,才能不受干扰.
至於蔡泽和王绾这两个倾向吕不韦的趋炎附势之徒,则有如给当头棒喝般,
首次认识到小盘手上操纵着的王权,始终是淩驾於吕不韦之上,非是任由太后和
权相操纵. 随着他的成长,终有一天他会成为主事的君王。
蒙骜的想法却较为单纯。他之所以有今天,是拜吕不韦所赐,对吕不韦可说
是死心塌地,现时他手中兵权之大,比之王齕有过之而无不及,成为了吕不韦手
上最大的筹码. 无论发生了甚麽事,他都只会向吕不韦效忠。
王齕的想法则比他复杂多了。这位秦国的大将军是个扩张主义者和好战的军
人。只有南征北讨,方可使他感到生命的意义. 这令他逐渐靠向吕不韦,因为在
吕不韦胆大包天的冒险精神下,正好能使他尽展所长,东侵六国。但忽然间,他
体会到这尚未成年的储君,已隐焉表现出那种胸怀壮志,豪情盖天的魄力和气概,
使他不得不重新考虑自己的立场。
鹿公这军方最德高望重的人,是个拥护正统的大秦主义者,打一开始便不喜
欢吕不韦这外人。且由於项少龙的关系,使他释去了怀疑,深信小盘乃庄襄王的
骨肉,现在见到小盘表现出色,更是打定主意,决定全力扶助这未来的明主。殿
内众人各想各的,一时间鸦雀无声,形成了怪异的气氛和山雨欲来前的张力。
顷刻後徐先和项少龙回来了。项少龙到了王齕旁止立不前,剩下徐先一人来
到龙阶之下。徐项两人施礼後,徐先朗朗发言道﹕「禀告储君太后,微臣可以绝
对保证,此事非关乎都骑都卫两军下面的人的派系斗争,致生误会冲突。」吕不
韦不悦道﹕「左相国凭何说得这麽有把握呢?」
徐先以他一向不亢不卑、潇洒从容,令人易生好感的神态道﹕「吕邦在咸阳
街头,曾当众调戏人家妻子,为微臣路过阻止,还把吕邦训斥了一顿,当时已觉
得吕邦心中不服。刚才微臣往外走上一转,就是要看看那对小夫妻,是否乃微臣
见过的人,现经证实无误,可知此事有其前因後果,非是都骑里有人诬害吕邦,
制造事端。至於吕雄硬闯都骑衙署,强索儿子,先拔刀剑,以下犯上一事,更是
人证俱在,不容抵赖。」
众人至此才明白他要往外走一转的原因,连蒙骜也哑口无言。吕不韦则恨不
得亲手捏死吕邦,经徐先的警告後,这小子仍是色胆包天,干出这种蠢事来。小
盘冷哼一声道﹕「吕邦定是想在事後杀人灭口,才敢如此不把左相国的说话放在
心上。」众人心中一寒,知道这年轻储君,动了杀机. 这正是整个布局最微妙的
地方,由於有徐先的指证,谁都不会怀疑是荆俊蓄意对付吕雄父子了。
朱姬蹙起黛眉,沉声道﹕「吕邦是蓄意行事,应无疑问﹔可是左相国怎能肯
定吕雄确是首先拔剑,以下犯上呢?」徐先淡淡道﹕「因为当时嬴盈和鹿丹儿均
在场,可作见证. 」
鹿公一呆道﹕「小丹儿怎会到了那里去?」吕不韦冷笑一声道﹕「这事真是
奇怪之极,不知少龙有何解释?」众人的眼光,全集中到立於左列之末的项少龙
处。
徐先道﹕「这事微臣早问过少龙,不若把昌文君召来,由他解说最是恰当。」
小盘下令道﹕「召昌文君!」
守门的禁卫立时将上谕传达. 候命厅外的昌文君走进殿来,下跪禀告,把嬴
盈和鹿丹儿守在宫门,苦缠项少龙比斗一事说了出来。吕不韦的脸色变得难看之
极,扑了出来,下跪道﹕「储君明监,吕雄如此不分尊卑上下,违抗上级命令,
微臣难辞罪责,请储君一并处分。」今次连项少龙都呆了起来,不知应如何应付,
吕不韦这样把事情揽到身上,朱姬怎也不会容小盘令吕不韦难以下台.
朱姬果然道﹕「相国请起,先让哀家与王儿说几句话,才决定如何处理此事。」
吕不韦心知肚明朱姬不会容许小盘降罪於他,仍跪在地上,「痛心疾首」地道﹕
「太后请颁布处分,微臣甘心受罚!」
朱姬见他恃宠生骄,心中暗骂,又拿他没法,低声对小盘道﹕「右相国於我
大秦劳苦功高,更由於日理万机,有时难免管不到下面的人,王儿务要看在相国
脸上,从宽处理此事。」小盘脸无表情的默然不语,好一会後才在众人期待下道
﹕「既有右相国出面求情,吕雄父子死罪可免。但今趟之事关系到我大秦军心,
凡有关人等,包括吕雄在内,全部革职,永不准再加入军伍。吕邦则须当众受杖
五十,以儆效尤。管中邪身为吕雄上级,治下无方,降官一级,至於统领一位,
则由项卿家兼任。右相国请起。」
朱姬固是听得目定口呆,吕不韦亦失了方寸,茫然站了起来,连谢恩的话也
一时忘了。项少龙趋前跪倒受命,暗忖这招连消带打,使自己直接管治都卫的妙
计,定是出自李斯的脑袋。小盘猛地立起,冷喝道﹕「这事就如此决定,退廷!」
众人忙跪倒地上。小盘把朱姬请了起来,在禁卫和李斯簇拥下高视阔步的离开.
项少龙心中涌起怪异无伦的感觉,同时知道厅内这批秦国的重臣大将,如他
般终於真正体会到「秦始皇」睥睨天下的气魄和手段。而他却只还是个未成年的
大孩子。
项少龙为了怕给鹿丹儿和嬴盈再次缠着,故意与鹿公、徐先、王齕等一道离
开. 踏出殿门,吕不韦和蒙骜正在门外候着,见到项少龙出来,迎过来道﹕「今
趟的事,全因吕雄而起,储君虽赦了他的死罪,本相却不会对他轻饶,少龙切勿
把此事放在心上。」鹿公等大为讶异,想不到吕不韦如此有度量。只有项少龙心
知肚明因吕不韦决意在由後天开始的三天田猎期内,务要杀死自己,才故意在众
人前向他示好,好让别人不会怀疑他的阴谋.
当然,那个由莫傲和管中邪两人想出来的杀局,必定是天衣无缝,毫无破绽
痕迹可寻。项少龙装出不好意思的样儿,歉然道﹕「这事小将是别无他法,吕相
请勿见怪。」吕不韦哈哈一笑,与鹿公等闲聊两句後,亲热地扯着项少龙一道离
宫,气得守在门外的鹿丹儿和嬴盈只有乾瞪眼的份儿。看着吕不韦谈笑自若,像
没有发生过甚麽事的神态表情,项少龙不由心中佩服。笑里藏刀才最是厉害!
第七章、绝处逢生
吕不韦坚持要送项少龙一程,後者欲拒无从下,惟有坐上他的豪华座驾. 车
子经过已大致完成,只欠些修饰的新相国府时,吕不韦踌躇志满地指点着道:
「田猎大典後,我会迁到这风水福地来,这是咸阳地运的穴眼,不过邹老师却说
由於天星转移,八年後地气将会移进咸阳宫去,哈!那正是储君加冕的时刻。多
麽巧!」
项少龙对风水一窍不通,但对历史却有「未卜先知」的能耐,闻言呆了起来,
对邹衍的学究天人,更是惊叹. 吕不韦伸了个懒腰,笑道:「有八年当头的鸿运,
可给我完成很多事了!」项少龙不由心中佩服,吕不韦刚打了一场败仗,眼下却
像个没事人般,一副生意人的本色,不怕赔本的生意,只要能从别处赚回来就行
了。
吕不韦忽然探手亲切地搂着他的肩头,微笑道:「新相府万事俱备,只欠了
位好女婿,少龙明白我的意思吧!现在你见过娘蓉了,还不错吧!我吕不韦最疼
惜就是这宝贝女儿了。」项少龙心中暗叹,这可说是最後一次与吕不韦修好的机
会了。这以大商家出身的秦室权相,最初是因利益与他拉上关系,亦因利益而要
以辣手对付他,现在再次把他拉拢,仍是「利益」这两个字。他可说是彻头彻尾
的功利主义者,只论利害关系,其他的都可以摆在一旁。
换了别人,遭到刚才那种挫折,多少会有点意气用事,他却毫不计较,反立
即对项少龙示好。如此类推,即使成了他的女婿,又或像小盘的「亲生骨肉」,
在利害关系下,他亦可断然牺牲,吕雄正是个例子。项少龙直觉感到,吕不韦不
但要通过小盘,把秦国变成他吕家的天下,说不定还会由自己来过过做君主的瘾
儿。
吕不韦见他没有断然拒绝,只是沉吟不语,还以为他意动,拍了拍他肩头道:
「少龙考虑一下吧!下趟定要给我一个肯定的答案。无论如何,吕雄这蠢材的事
不用放在心上了。」
马车停了下来,原来已抵达衙署正门. 项少龙道谢後走下马车。心里明白,
吕不韦将会於田猎时再问他一趟,若答案是「否」的话,就会照原定计划在田猎
时对付自己了。
回到衙署,人人对他肃然致敬,项少龙才想到今趟不但小盘立了威,自己亦
在都骑军内立了威,以後指挥起这些出身高贵的都骑时,试问谁敢不服?滕翼和
荆俊早回到署内,三人相见,禁不住大笑一番,畅快至极. 吕雄的政治前途就此
完蛋,实比杀了他更令这满怀野心的人更难过. 滕翼笑罢,正容道:「今次连带
将管中邪都给害了,这小子必定心中大恨。」
项少龙苦笑道:「有一事将会使我和他更是势成水火,因为吕不韦刚向我重
提婚事,限我在下趟见他时答覆。」荆俊眨眼道:「这吕娘蓉可算美人胚子,不
若把她娶过来玩玩,先报点仇也好。」
滕翼怒喝道:「你当你三哥是甚麽人?」荆俊立时闭口。项少龙叹了一口气
道:「这事确令人头痛,坦言拒绝的话,吕不韦可能受不了,不过亦顾不得那麽
多了。」
滕翼待要说话时,近卫来报,嬴盈和鹿丹儿又找上门来了。项少龙与两女放
骑驰出城门,沿着官道奔下山坡,来到一望无际的平原处,际此仲春时节,漫野
翠绿,又有这两位刁蛮的美女作伴,不由烦忧尽去,心怀大放。嬴盈兴奋地来到
他旁,指着地平处一座小山峦道:「那是着名的『歇马坡』,山上有株参天古柏,
旁有清泉,我们就以那里为目标,谁先抵达,就算谁赢了,以後见面,都要执下
属之礼,为期三个月。」
另一边的鹿丹儿娇笑道:「当然不止是比赛马力那麽简单,比赛者可以用任
何方法,阻止对手得胜,但可不准伤害对手或马儿,明白了吗?」项少龙愕然道:
「马儿跑得那麽快,那来余暇对付别人呢?」
嬴盈横了他媚态横生的一眼,长腿一夹马腹,驰了开去,娇笑像春风般吹回
来道:「那我们便不知道了!」鹿丹儿同时驰出。项少龙惯了她们的「不择手段」,
更没有时间计较两女「偷步」,策着疾风,箭般追去。说到骑术,项少龙属半途
出家,比起王剪这种似可在马背上吃饭睡觉的人,当然万万不及。但若只比速度,
凭着疾风,应该不会输於任何人,问题是念在两女在倒吕雄一事上帮了个大忙,
今趟好应让她们赢回一仗,好哄两位小姐开心。
在美女面前认输,也可视为一种乐趣。有了这想法後,再无争雄斗胜之心,
作个样子,远远吊着两女的马尾,朝目的地轻松驰去。草原山野在蹄起蹄落间往
後方退去。项少龙不由想起了众位妻妾,等大势底定,他定要好好陪伴她们,使
她们下半生能过点舒适幸福的日子。
前方两女没进了一片疏林里. 项少龙的思索又来到了琴清身上。感情是一种
很奇怪的东西,往往愈是克制,诱惑力便愈强大,他和琴清间的情况就是这样。
根本不用男欢女爱,只要两人相对时那种微妙的感觉,已有偷吃禁果的动人滋味。
假设能永不逾越那道无形的界限,这种形而上之的精神偷情,实在更是美丽。问
题是若有某一刹那忽然一发不可收拾,就糟糕透了。
假若仍在二十一世纪,有人告诉他自己会在美色当前时苦苦克制,他绝不会
相信,但现在终於发生了,可知他的转变是多麽厉害。神思飞越中,林木掩映间,
人马闯进了疏林内。两女的背影在疏林深处时隐时现. 这时代的女子出奇地早熟,
或者是由於十四岁已可嫁人的关系,风气如此,像嬴盈和鹿丹儿才不过十五、六
岁,已是盛放的鲜花,更因自少学习骑射剑术,体态健美,比之别国美女,多添
了一份矫捷轻盈的味儿,要说她们不诱人,只是扪着良心说谎话。
但项少龙却不想招惹她们。一来是因既无暇亦无心於搅新的男女关系,况且
这两位美女皆为权贵世家,尤其是鹿丹儿,更是储妃人选之一,若他拈手,就是
与小盘争风了,这是他绝不肯做的事。这并非二十一世纪,一夕之缘後大可各散
东西。特别是这些有身分地位的贵女,弄上手必须负上责任,而他项少龙到时要
抽身去塞外就非常困难,只是个琴清,已使他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善处了。
正思索间,忽感不妥。眼角黑影一闪,项少龙警觉望去,一面网子似的东西
迎头罩来,撒网的人却躲在一丛矮树後。项少龙本能地拔出血浪,一剑劈去。岂
知网子倏地收紧,把血浪缠个结实,还往外猛扯。项少龙心中暗笑,尽管两女加
起上来,恐仍难敌自己的神力。想都不想,用力抽剑,还使了下巧劲,欲顺势把
这特制的怪网割断。
岂知一股无可抗拒的大力狂扯而来,项少龙大惑不解时,连人带剑给拉下马
去,跌了个四脚朝天。疾风空马驰出十多步後,停了下来,回头奇怪地瞪着他。
对方扯力不断,项少龙无奈下惟有放手,任由从未脱手的配剑被人夺走。
两女的娇笑声立时由草丛後传来。项少龙心中明白,对方必是借马儿之力,
以巧计夺剑,为之气结,索性躺在草地上,看着树顶上的蓝天白云。不旋踵,两
女的如花玉容出现在上方处,俯头往他这败将看下来,笑得花枝乱颤,得意洋洋。
嬴盈雀跃道:「原来你是这般不中用,以後我们再没有兴趣理会你了。」
项少龙感受着疲倦的脊骨,平躺地上那舒服入心的滋味,微笑道:「真不再
理我吗?那真是求之不得了。」鹿丹儿把夺得的血浪插在他脸旁,不屑道:「臭
美的男人,人家稀罕你吗?真不明白纪嫣然为何要嫁你,连佩剑都保不住。」
嬴盈跺足嗔道:「丹儿!你还要和他说话吗?你是否耳朵聋了,听不到他说
恨不得我们不理睬他。走吧!以後我都不要再见到他了。」鹿丹儿略作犹豫时,
早给气苦了的嬴盈硬扯着去了。待蹄声远去後,疾风驰了回来,低头察看主人。
项少龙苦笑着坐了起来,暗忖这样也好,怕只怕这两个刁蛮女仍不肯放过他。
嬴盈这麽受不了他的说笑,其实正因是稀罕和看重他,故份外下不了气。就在此
时,疾风露出警觉的神色,竖起了两只耳朵。完全基於战士的直觉,项少龙一掌
拍在疾风的马股上,大喝道:「走!」疾风与他心意相通,放开四蹄,往前奔去。
同一时间,项少龙扑地滚入刚才两女藏身的矮树丛中。机括声响。十多支弩
箭劲射入树丛里. 此时项少龙已由另一边滚了出来,横移到一颗大树後,顺手由
腰内拔出两枚飞针。对方应是一直跟在他们身後,俟两女离开,才现身施袭. 他
没有防范之心,皆因吕不韦理该不会在这种微妙的时刻使人袭击自己。因为若他
遇袭身亡,最大的凶嫌自是非他莫属了。
风声响起,一支弩箭由左侧树後电射而来。项少龙猛一闪身,弩箭贴脸而过,
插在身後树上,其险至极. 他一个翻腾,就地向箭发处滚了过去。树後的蒙面敌
人正要装上第二支弩箭时,项少龙的血浪已透腹而入。眼角人影闪掠,项少龙连
转头看一眼的时间也欠奉,挥手掷出飞针,两声惨叫,先後响起。
项少龙知道不可停下来,又就势滚往一堆草丛里,刚才立身处掠过了四支弩
箭,可见敌人的凶狠和必要置他於死地的决心。足音由後方响起,来犯者不会少
於二十人。项少龙收起长剑,左右手各握着两枚飞针,凭声往後连珠掷出,又横
滚开去。一声凄厉的惨叫由後方传来,四枚飞针,只有一枚建功。敌人纷纷找寻
隐起身形的战略地点.
直到此刻,敌人仍只是以弩箭对付他,幸好敌人对他的飞针非常顾忌,不敢
强攻,否则他早已送命。不过这并非办法,敌众我寡下,只要敌人完成包围网,
他将必死无疑。他唯一的优点,就是驱走了疾风,只要再翻上马背,便有希望逃
生了。
项少龙再往前滚去,快要来到另一株大树时,大腿火辣般剧痛,一枝弩箭擦
腿而过,连裤子带走了大片皮肉,鲜血立时涔涔淌下。他闷哼一声,移到树後。
步声骤响。项少龙探头後望,只见一个蒙面大汉,正持弩弓往他扑来,忙掷出飞
针。那人脸门中针,仰後翻倒,弩箭射到了半空。三枝弩箭由树後疾射而至,幸
好他及时缩了回来。
鲜血不受控制地狂流出来,剧痛攻心。项少龙知道这是关键性的时刻,振起
求生的意志,勉力往前滚去,躲到一堆乱石之後,头脑一阵晕眩,知是失血过多
的现象,忙拔出匕首,割下了一截衣袖,紧在腿伤处。敌人处传来移动时带动草
叶的响声。项少龙心中大愁,现在他的行动力因腿伤而大打折扣,更无力在偷袭
者完成包围网前,逃出去与疾风会合。
就在此时,他看到了前方两树间连接着一条绊马索。项少龙心念电转,明白
了这是嬴盈和鹿丹儿两女布下对付他的第二重机关. 再环目一扫,竟发现另外还
有两条绊马索,把前方去路拦着。足音再次迫来。项少龙又气又喜,暗忖幸好疾
风没有经过此处,亦知道这是目下唯一的逃生机会,精神大振,跳了起来,往前
狂奔而去,同时嘬唇发出尖锐呼唤疾风的哨声。
风声劲起。项少龙飞身扑过绊马索,翻滚而去。劲箭在头顶呼啸而过. 他再
弹起来时,疾风的蹄声由远而近。後方一声呼啸,敌人再顾不得隐起身形,扇形
般狂追而来。项少龙在树丛间左穿右插,把速度提至极限,引诱敌人发放弩箭。
要知为弩弓装上弩箭,是既费力又耗时的事,很多时还要借助脚力,所以发放了
一箭後,敌人若不想让他溜走,就必须暂时放弃装上弩箭,好全力追赶他。少了
弩箭的威胁,比的就是脚力了。
疾风此时出现在左前方百丈许外,全速奔来。项少龙由於腿伤的关系,走得
一拐拐的,愈来愈慢,幸好不出所料,弩箭攻势停了下来,只余下敌人急骤的奔
跑声。接着是惊呼倒地的叫响,当然是给绊马索摔倒了。项少龙趁机大叫道:
「敌人中伏了!快动手!」後方一阵混乱. 这时疾风奔至身前,项少龙扑上马背,
打横冲出。
顺势回头瞥了一眼,只见蒙面敌人翻倒了七、八个在地上,未倒下的仍有六、
七人,其中一人的身形非常眼熟,正掷出手中长剑,往疾风插来,手劲与准绳,
均无懈可击。项少龙挥剑横格,同时大笑道:「旦楚将军不愧田相手下第一猛将!」
一夹疾风,像一片云般飞离险境。
第八章、纠缠不清
乌府内,滕翼亲自为他包伤口,骇然道:「这箭只要歪上一寸,三弟莫想能
逃回来。」荆俊此时回来道:「查过了!旦楚仍没有回来,那两位刁蛮小姐早安
全归家了。」
项少龙皱眉苦思道:「我敢肯定今日有份与会的大臣里,必有人与田单暗通
消息,否则他怎能把握到这麽好的时机. 」一旁的陶方点头道:「假若少龙遇害,
人人都会以为是吕不韦下的手,那时秦国就有难了。」
荆俊插口道:「会不会真是吕不韦通过田单向三哥下毒手,事後大可推说是
别人陷害他哩!」滕翼道:「应该不会,对方摆明连嬴盈和鹿丹儿都不放过,只
因她们走早了一步,才没遇上旦楚和他的人吧!」
项少龙暗吁出一口凉气,刚才情况的凶险,乃平生仅遇,若非因两女布下的
绊马索,再诈得敌人阵脚大乱,现在休想能安坐在此。陶方道:「幸好箭上没有
淬毒,可见由於事起仓卒,旦楚等亦是准备不足,否则结果就完全两样了。」顿
了顿又道:「只要我们查出有那位大臣,离开议政厅後立即找田单,就知是谁与
田单暗中勾结. 一天找不出这人来,始终是心腹之患。」
项少龙道:「我看不会那麽容易查出来吧!为了掩人耳目,他们会有一套秘
密的联络手法,不愁被别人看破。」滕翼接入道:「只凭他能猜到嬴盈和鹿丹儿
会缠你到城外较量,就知此人不但深悉咸阳城的事,还须是与嬴盈等相当接近的
人。若这立论正确,吕不韦和蒙骜均该与此事无关. 」
荆俊正想发表高见时,乌舒奔进来道:「牧场有信来了!」项少龙大喜,取
过竹筒,拔开盖子,把一封帛书掏了出来,果然是那封冒充春申君写给李园的伪
信。众人看过,都叹为观止。陶方道:「少龙准备怎样把这封伪信交到李园手上?」
项少龙微笑道:「备车,今趟要由你们扶我去见鹿公了。」步下马车时,项
少龙才领教到滋味,当受伤的左腿踏到地上去时,伤口像裂了开来般痛入心脾。
乌言着和另一铁卫荆别离,忙左右扶持着他,朝鹿公将军府的主宅走去。门卫都
讶然看着他。项少龙报以苦笑,登上门阶,到厅内坐下,才令两人到门外等候他。
俏婢儿来奉上香茗,瞪着好奇的大眼偷瞥着他,有点欲言又止的样儿。项少
龙心中奇怪,想问她时,一团黄影,旋风般由内进处冲了出来,到了他几前坐了
下来,得意洋洋地看着他,原来是闻风而至的鹿丹儿。只见她小嘴一翘,神气地
道:「想不到堂堂都骑大统领,只不过摔了一跤,就那麽跌断了狗腿子,真是笑
死天下人,羞极了。」
项少龙看着她娇俏的模样,苦笑道:「你们不是打定主意不理睬我这没用的
手下败将吗?为何丹儿小姐又这麽有兴致了?」鹿丹儿微一愕然,接着大发娇嗔
道:「谁理睬你了,只是你摸上门来吧!还要说这种话?」
项少龙微笑道:「算我不对好了,丹儿小姐请勿动气。」鹿丹儿气鼓鼓地瞪
着他,向身旁掩嘴偷笑的美婢道:「看甚麽!给滚入去!」吓得那小俏婢慌忙溜
掉。
此时气氛颇为微妙,两人都不知说些甚麽话才好,这刁蛮美丽的少女更是进
退两难,项少龙心中一软,为她解围道:「後天就是田猎大典了,丹儿小姐作好
了准备吗?」鹿丹儿爱理不理地道:「谁要你来管我的事。哼!你这人最不识抬
举,累得盈姐哭了,我绝不会放过你的。」
项少龙失声道:「甚麽?」鹿丹儿愈想愈气,怒道:「甚麽甚麽的?你当自
己是甚麽东西?我们要来求你吗?我恨不得一剑把你杀了。」
项少龙暗自心惊,眼前的鹿丹儿,乃咸阳琴清外绝对碰不得的美女,因为她
正是储妃人选之一。爱的反面就是恨。像嬴盈和鹿丹儿这种心高气傲的贵女,份
外受不起别人的冷淡,尤其这人是她们看得上眼的人。
正不知说甚麽时,鹿公来了。鹿丹儿低声道:「项少龙!我们走着瞧吧!」
一阵风般溜了。鹿公在上首坐下时,摇头叹道:「这小娃子很难侍候,我也拿她
没法儿。」项少龙惟有以苦笑回报。
鹿公正容道:「你的腿是甚麽回事?不是给丹儿弄伤了吧?」项少龙低声把
遇袭的事说了出来。鹿公勃然大怒道:「田单真是好胆,到了这里仍敢行凶,真
是欺我秦国无人耶?」
项少龙道:「这事很难追究,吕不韦亦会护着他。」由怀里掏出那封伪造的
书信,交给鹿公过目。「鹿公看後,点头道:」这事包在我身上,我会在今晚把
信送到李园手上,最近有位原本在春申君府作食客的人来投靠我,就由他作信使
好了,保证李园不会起疑心。「
项少龙大喜道:「这就最好了!」鹿公沉吟片晌後,有点难以启齿地道:
「小丹真令我心烦!」
项少龙讶道:「令孙小姐有甚麽问题呢?」鹿公道:「你不知道了,这几天
小丹除了你外,还找上管中邪,对他的剑法和人品气度赞不绝口,这小子又懂讨
女儿家的欢心,你说我应否心烦?」
项少龙听得心中一沉,皱眉道:「婚嫁之事,不是由你老人家作主吗?」鹿
公摇头道:「我大秦族自古以来,一直聚族而居,逐水草以为生计。男女自幼习
武,更有挑婿的风俗,任由女子选取配得上自己的情郎,有了孩子才论婚嫁。自
商鞅变法後,情况虽有改变,但很多习惯仍保留下来,所以若丹儿真的看上了管
中邪,老夫也很难阻止。」
今次轮到项少龙大感头痛。这可说管中邪打进秦人圈子的最佳方法,若给他
把鹿丹儿弄上了手,成了鹿公的孙女婿,不但使鹿丹儿当不成储妃,亦使他的身
分地位大是不同,对付起来困难多了。这种男女间的事,外人根本无权过问。管
中邪无疑是很有魅力的人,就算自己亦没有把握能在这方面胜得过他。苦笑道:
「鹿公不是有意把孙小姐嫁入王宫吗?」
鹿公叹道:「这是徐先和腾胜的主意吧了!丹儿往时也有入宫陪储君读书,
这两天缠上了管中邪後,便失去了这兴致。吕不韦这招真辣,使我再不敢向太后
提出丹儿的婚事。」鹿公双目闪过杀机,沉声道:「我派人警告了管中邪,若他
真的敢碰丹儿,就算有吕不韦作他靠山,我也要找人把他生剥了,但问题是几乎
每趟都是丹儿自己送上门去找他,教我无计可施。」顿了顿忽道:「少龙和他交
过了手吗?」
项少龙摇头表示尚未交手。鹿公道:「此人剑术非常厉害,昨晚在送别龙阳
君的宴会上,大展神威,连败各国着名剑手,连田单的贴身卫刘中夏都败在他手
上,大大的露了一手。现在咸阳已有传言,说他的剑法在你和王剪之上,嘿!好
小子!」项少龙动容道:「鹿公看过他出手,觉得怎样?」
鹿公沉声道:「他的剑法非常怪异,以缓制快,以拙克巧,比起你的剑法,
可说各擅胜场,但我却怕你在膂力上逊他一筹. 」项少龙开始感到管中邪对他的
威胁,而这种形势,极可能是那莫傲一手营造出来的,此人不除,确是大患。假
若嬴盈和鹿丹儿两位咸阳城的天之骄女,都给他弄了上手,那他将能融入秦人的
权力圈子里,对他项少龙更是不利。
只要吕不韦派他再打两场胜仗,立下军功,就更加不得了。想深一层,如果
自己拒绝了吕娘蓉的婚事,肯定吕不韦会把爱女嫁给管中邪,而此君将会成为吕
不韦手下的第二号人物。是否该把他干掉呢?那会是非常困难和危险的事,或者
要和他来一趟公平的决战,不过只是想起他比得上嚣魏牟的神力,胜过连晋的剑
法,项少龙便心中打鼓,难以坚持这「解决」的方法。
离开上将军府後,他强烈地思念着妻儿和爱婢,不过碍於那拐行的左脚,怕
她们担心,才放弃了这冲动。而他深心处,隐隐知道自己其实很想再见到琴清,
纵使没有肉体的接触,只要能看到她的音容笑貌,雅致的丰姿,已是最大的享受。
回到乌府後,项少龙向滕荆两人告知了鹿公府之行的情况,提到了鹿丹儿和
管中邪的事,叹道:「吕不韦这一招实令人难以招架,男女间的事谁都插手不得,
最糟是秦女风气开放,又可自选娇婿,连父母都管她不着。」荆俊听得心痒痒地
道:「鹿丹儿和嬴盈都是不可多得的美女,若全被管中邪弄上手,令人想起都心
中不服气,唉!我说起来都是个堂堂副统领,为何她们不来寻我开心呢?」
滕翼沉声道:「不要说这些无聊话了,在现时来说,我们根本没有余暇去理
这方面的事,亦不到我们理会,还有一天就是田猎大典,我们要拟好计划,好对
付那莫傲,同时要应付吕不韦的阴谋. 」项少龙道:「小俊摸清楚了田猎场的环
境吗?」
荆俊兴奋起来,取出一卷帛图,摊在几上,陶方这时刚好返来,加入了他们
的密议. 荆俊解释道:「田猎场占地近百里,界於咸阳和梁山之间,一半是草原
和纵横交错的河流,其他是山峦丘谷,营地设在田猎场最接近咸阳城的东端一处
高地上,泾水由东而来,横过北方,检阅台就设在营地下方的大草原处,分早猎
和晚猎,如要动手,当然是在有夜色掩护时最佳了。」陶方担心道:「少龙的腿
伤,多少会有些影响。」
项少龙道:「这事是斗智而非斗力,而且坐在马背上,腿伤应没有太大影响。」
滕翼道:「田猎有田猎的规矩,首先是禁止使用弩弓,亦不准因争逐猎物而进行
私斗,人数方面也有限制。最受人注目是第三天的晚猎,由狩猎最丰的单位派出
人选,到西狩山行猎较量,该处盛产虎豹等猛兽,谁能取回最多的兽耳,就是胜
利者。」
所谓单位,指的是军中的单位,例如禁卫军、都骑军、都卫军便是三个独立
的单位,其他如上将军府、左右丞相府,都是不同的单位,用意是提拔人材,就
像一场比拚骑射的考试。为了展示实力和激励斗志,像田单这些外人亦会被邀参
加,好比拚高低。
荆俊道:「布置陷阱并不困难,问题是如何把莫傲引到那里去,这家夥的坏
心术最多,恐怕很难令他上当。」项少龙道:「有些甚麽陷阱,可否说来听听?」
荆俊精神大振道:「其中一着手段,就是把一种取自蜂后的药液沾点在莫傲
身上,只要他经过蜂巢附近,保证可要了他的命。」陶方皱眉道:「若他穿上甲
胄,恐怕只手脸有被螫的可能,未必能致他於死地。」
滕翼道:「陶公有所不知了,在西狩山一处斜坡旁的丛林里,有十多巢剧毒
的地蜂,只要叮上十来口,人就要昏迷,多几口的话,神仙怕都难打救,问题就
是怎样诓他到那里去,因为他只是文官,不会直接参与狩猎,这计划对付管中邪
反容易一点. 」陶方色变道:「这麽说,吕不韦对付少龙亦应不是太困难的了。」
项少龙苦笑道:「只要想想那毒计是由莫傲的脑袋里走出来,便知非是易与,
看来我可暂且拖着吕娘蓉的婚事,待杀了莫傲後,才与他计较,始是聪明的做法。」
滕翼叹道:「三弟肯这样做吗?」
项少龙双目神光一闪道:「兵不厌诈,否则就要吃大亏,或者佯作答应後我
们再利用管中邪,破坏吕不韦这如意算盘,此事随机应变好了。」陶方省起一事
道:「我差点忘了,图先着你明天黄昏时分去会他,应有新的消息。」
滕翼长身而起道:「夜了!少龙早点休息吧!若仍走得一拐一拐的,怎样去
与图先会面。」项少龙在两人扶持下,朝寝室走去。心中一片茫然。由与吕不韦
斗争到现在,虽然不断落在下风,但从没有像这刻般的心乱如麻,无论是吕娘蓉、
鹿丹儿又或嬴盈,每个都令他大感头痛,有力难施。他清楚地感觉到,即管成功
除去了莫傲,这个管中邪仍有可能使他一败涂地。这刻他只希望能搂着纪嫣然她
们好好睡一觉,自己未来的命运实太难以逆料了。
第九章、拒婚之恨
翌日起床时,腿伤疼痛大减,伤口处还消了肿. 项少龙大赞滕翼的山草药了
得,滕翼警告道:「这两天你绝不可作激烈的动作,否则伤口爆裂时,恢复时间
就长了。」项少龙心中一动道:「我想到最佳应付莫傲和管中邪阴谋的方法了,
就是因伤退出狩猎,横竖说起打猎,我比你们差远了。」滕翼笑道:「那会使很
多人失望了。」
吃早点时,吕不韦忽然派人召他往见。项少龙想起吕娘蓉的事,大感头痛,
无奈下只好匆匆赶往相府。在府门处遇上前往南门都卫衙署的管中邪,後者全无
异样神态地向他执下属之礼,笑道:「这几天很想找项大人喝酒聊天,只恨公私
两忙,抽不出时间来,今天出门遇贵人,相请不若偶遇,不如今晚由我请客,加
上昌文君兄弟,大家欢叙一夜。」
由於两人间那种微妙的关系,反使项少龙难以拒绝,无奈答应後,装出抱歉
的神态道:「因吕雄的事,累得管大人降官一级,我……」管中邪哈哈一笑,拉
着他走到一旁低声道:「项大人勿将此等小事放在心上,吕雄是自取其咎,怨不
得任何人。小弟降职亦是难卸罪责。」
项少龙听得心中生寒,这人城府之深,确教人心中檩然。定下了今晚见面的
时间和地点後,项少龙才往书斋拜见吕不韦. 吕不韦正在吃早点,着项少龙坐下
与他共进早膳後,肃容道:「听城卫的报告说,少龙昨天黄昏在城外遇袭,受了
箭伤,这究竟是甚麽一回事,知否是谁人做的?」项少龙道:「他们都蒙着了头
脸,不过假若我没有猜错,其中一人应是田单手下的猛将旦楚。」
吕不韦脸色微变,藉吃糕点掩饰心中的震荡. 项少龙明白他动容的原因,因
为假设田单成功了,最大的嫌疑者将是他吕不韦本人,那等若田单在陷害吕不韦
. 项少龙索性坦然道:「田单已识破了我董马痴的身分,由於我有位红粉知己落
到他手上,他竟以此威胁我,幸好当时给我看穿那位红粉知己早给他害了,所以
一时气愤下,当着他的脸说要杀他报仇,他自然要先发制人了。」
吕不韦沉吟不语,好一会才道:「他怎能把时间拿捏得这麽天衣无缝,就像
我为了吕雄这蠢材的事,心怀不忿,派人去找你算账的模样。幸好当时我是和你
一道离开,在时间上赶不及遣人吊着你和那两个刁蛮女,否则我也脱不了嫌疑。」
项少龙心中佩服,吕不韦无论气魄风度,均有使人为之慑服,甘心向他卖命的魅
力,像眼前这番说话,便充满推心置腹的坦诚味道。
项少龙道:「当日在邯郸时,田单曾暗示在咸阳有与他勾结的人,还表示蛮
有对付我的把握,那人当然不应是指吕相,该是昨天与会的其他六位大臣之一。」
吕不韦点头道:「鹿公、徐先、王齕和蒙骜四人都应该没有问题,余下的就只有
蔡泽和王绾两人,其中又以蔡泽嫌疑最大,说到底他仍是因我而掉了宰相之位,
哼!竟然摆出一副依附於我的模样,看我如何收拾他吧!」
项少龙吃了一惊道:「还是查清楚一点才决定吧!」吕不韦冷笑道:「这事
我自有分寸,是了!娘蓉的事你决定好了吗?」
项少龙想起「无毒不丈夫」这句话,把心一横道:「吕相如此看得起我项少
龙,我怎敢不识举,此事……」就在此时,窗外传来一声娇叱道:「且慢!」
两人同时吓了一跳时,爱穿红衣的吕娘蓉像一团烈焰般推门而入,先对吕不
韦道:「爹不要怪守卫有疏职守,是我不准他们张声的。」项少龙忙站起来行礼
. 吕不韦皱眉道:「爹和项统领有密事商量,蓉儿怎可在外面偷听?」
吕娘蓉在两人之前亭亭玉立,娇憨地道:「只要是有关娘蓉的终身,娘蓉就
有权来听,入乡随俗,秦人既有挑婿的风俗,娘蓉身为堂堂右相国之女,自应享
有这权利,娘蓉有逾礼吗?」吕不韦和项少龙脸脸相觑,都不知应如何应付这另
一个刁蛮女。吕娘蓉眼神移到项少龙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傲然道:「若想娶
我吕娘蓉为妻,首先要在各方面都胜得过我,才可成为我吕娘蓉的选婿对象之一。」
吕不韦不悦道:「蓉儿!」吕娘蓉跺足嗔道:「爹!你究竟是否疼惜女儿?」
吕不韦向项少龙摊摊手,表示了无奈之意,柔声道:「少龙人品剑术,均无
可挑剔,还说爹不疼爱你吗?」项少龙却是心中暗笑,刚才他并非要答应婚事,
只是希望以诈语把事情拖到田猎後才说,亦好使吕不韦不疑心是他杀死莫傲,岂
知这位曾被他拒婚的三小姐竟躲在窗外偷听,现在到来一闹,反是正中他下怀。
吕娘蓉莲步轻摇,婀娜多姿地来到项少龙身前,仰起美丽的俏脸打量他道:
「我并没有说一点都不喜欢他呀!只是有人更合女儿心意,除非他能证明给我看
他才是更好的,否则休想女儿会挑他为婿。」她对着项少龙,却是只与她爹说话,
只是这态度,就知她在有冤报冤,向项少龙讨回曾被拒婚的屈辱。
她虽是明媚动人,但由於与吕不韦的深仇,项少龙对她并没有任何感觉,微
微一笑道:「那三小姐心中的理想人选是谁呢?」吕娘蓉小嘴微翘,恼恨地白他
一眼道:「我的事那到你来管,先让我看看你在田猎的表现吧!」
项少龙向吕不韦苦笑道:「那恐怕要教小姐失望了。」吕不韦皱眉道:「蓉
儿不要胡闹,少龙受人暗算,伤了大腿,明天……」
吕娘蓉不屑地道:「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有甚麽资格作女儿的丈夫,爹!以
後都不可再提这头婚事了,女儿宁死都不会答应。」娇哼一声,旋风般去了。项
少龙心中大喜,表面当然装出失望的神态.
吕不韦着他坐下後叹道:「这女儿是宠坏了,少龙不须放在心上,过几天我
再和她说说看。」项少龙忙道:「一切听吕相吩咐!」心中却在想要设法使管中
邪知道此事,他会有方法使吕娘蓉不对他「变心」,例如把生米煮成熟饭那类手
段,那自己就可化解了吕不韦这一招了。
吕不韦沉吟片晌後,低声道:「少龙是否真要杀死田单?」项少龙苦笑道:
「想得要命,只是相当困难,当时是气愤冲口而出,事後才知太莽撞了。」
吕不韦点了点头,苦思顷刻,待要说话时,下人来报,李园有急事求见。吕
不韦大感愕然,长身而起道:「此事容我再想想,然後找你商议,我要先去看看
李园有甚麽事?」项少龙忍住心中喜意,站了起来。李园终於中计了。
离开相府,项少龙立即入宫谒见小盘,这大秦的小储君在寝宫的大厅接见他。
侍候他的宫女均年轻貌美,有两三个年纪比小盘还要少,但眉目如画,已见美人
儿的坯形。小盘和他分君臣坐好後,见他对她们留神,低笑道:「这都是各国精
挑来送给我的美人儿,全都是未经人道的上等货色,统领若有兴趣,可挑几个回
去侍候你。」
项少龙想起当日自己还制止他非礼妮夫人的侍女,,现在倒由他来让自己挑
女人,真是风水轮流转,只是却无福消受,笑笑摇头道:「储君误会了,我只是
怕你沉迷女色,伤了身体. 」
小盘肯定地道:「统领放心好了。」伸手挥退众宫娥,才笑道:「要说对女
人的功夫,天下有谁及得上师傅?只看雅姨对师傅这般死心塌地,就可见一般。
如果师傅肯出手,哪轮得到嫪毐这般倡狂?只是现下身在宫廷,时时谨慎,况且
当年亲眼见到赵王荒淫误国的丑恶,我是绝不会把精神荒废在女人身上了。」
项少龙暗忖这或者是小盘能成为一统天下的霸主原因之一,环顾其他六国君
主王太子,谁不於酒色逸乐,只有小盘有因母亲美色,险些母子均被赵穆害死的
切身之痛,这才视身旁美女如无物。点头道:「女人有时亦可调剂身心,但最紧
要有节制。」
小盘哈哈笑道:「徒儿受教了,琴太傅亦常提醒我这方面的事。不过改日大
局底定,师傅定要好好教我几手,让我大展神威。」顿了顿道:「听昌文君说你
受了箭伤,去探你时师傅却早睡了觉,害得我担心了一晚,究竟是甚麽一回事呢?」
项少龙把事情说出来後,小盘亦想到吕不韦指出的问题,动容道:「这事必
有内奸,否则不会晓得那两个女娃子会缠你出城比斗?」项少龙道:「这事交由
吕不韦去烦恼吧。是了!昨天你摆明不听你母后的话,事後她有没有责怪你。」
小盘冷笑道:「她自搭上了嫪毒後,就有点怕我,教训是教训了几句,还着
我藉田猎的机会,把管中邪升回原职,我已答应了,犯不着在这种小事上和她争。」
提起管中邪,项少龙记起了鹿丹儿的事,说了出来。
小盘眼中闪过森寒的杀机,冷然道:「吕不韦真胆大包天,竟敢派人来和我
争女人,看他日後有甚麽好下场。」项少龙暗忖:当然是给你迫死了。顺口问道:
「你欢喜那鹿丹儿吗?」
小盘笑道:「那是个相当难服侍的丫头,若论美丽,我身边的女人比得上她
的大有人在,只不过非是鹿公的孙女吧!哼!我不欢喜任人安排我的婚姻,话事
的人该是我这储君才对。」项少龙皱眉道:「我看太后是不会由你自己拿主意的。」
小盘得意地道:「我早有应付之策。」项少龙待要追问,李斯捧着大卷宗公
文来了。行礼後,李斯将文件恭敬地放到几上,道:「储君在上,微君幸不辱命,
赶了两晚夜,终弄好了外史的职权,请储君过目。」
项少龙才省起这外史是自己根据包公想出来给内史腾胜的新职位,想不到牵
涉到这麽繁重的文书工作。小盘欣赏地望着李斯道:「那个燕国美女是否仍是完
璧?」李斯偷看了项少龙一眼,尴尬地道:「微臣这两天连看她一眼的时间都找
不到。」
项少龙听得一头雾水时,小盘欣然道:「大前天吕不韦送了个燕女来给寡人,
寡人遂转赠李卿家,那知李卿家为了公事,竟可视美色如无物,寡人非常欣赏. 」
李斯忙下跪谢小盘的赞语,感动之情,逸於言表。
至此项少龙才明白有明君才有明臣的道理,换了别人,怎会从这种地方看出
李斯的好处。坐定後,小盘伸手按着几上的卷宗道:「这就是寡人和太后的交易
了,我送她的奸夫一个大官,又附赠大屋,她自然要在寡人的婚事上作出让步。
那个楚国小公主,寡人可收之为妃嫔,至於谁作储妃,则要待寡人正式加冕再作
决定。」
项少龙心叫厉害,秦始皇加上李斯所产生的化学作用,确是挡者披靡,至少
历史已证明了这是「天下无敌」的组合。李斯关心地道:「听说项大人受了箭伤
哩!现在见到你才安心点. 」小盘插入道:「项卿不若由御医检视伤口好吗?」
项少龙婉言拒绝了,正要说话时,昌文君来报,吕不韦偕李园求见。三人心
知肚明是甚麽一回事,项少龙遂与昌文君一道离开,李斯则留下陪小盘见客。溜
出後殿门,来到御园里,昌文君把项少龙拉到一角,不安道:「都是我妹子不好,
扯了你到城外,累少龙遭人暗算了。」项少龙笑道:「怎可错怪令妹,这种事谁
都想不到呀!」
昌文君道:「我本想找你去逛青楼,才知你受伤後提早就寝。今晚由我请客,
管大人说你已答应了。哼!若让我找出是谁做的,保证他人头落地。」项少龙道:
「不要说得这麽夸张,敢对付我的人不会是善男信女,嘿!你的好妹子怎样了?」
昌文君叹道:「昨天由城外回来後,就关上门大发脾气,又不肯吃饭,你也
知我们兄弟俩公务繁忙,爹娘又早死,我们那来这麽多时间去哄她。」接着有点
难以启齿道:「究竟发生了甚麽事?」
项少龙苦笑道:「我只是承认被打败了,请她们高抬贵手再不要理会我,令
妹便大发娇嗔,扯着鹿丹儿走了。」昌平君喜上眉梢道:「看来她真的喜欢上了
你,嘿!你对她有意思吗?」
项少龙故意叹道:「自从有了纪才女後,光是你们这些男人嫉妒的眼光就已
经让我应接不暇,哪有空闲再惹你妹?现在只要专心为储君办事,回家抱我的美
人就够了。」昌平君同情地道:「三年前我的一名小妾因病过世,我也有你这种
心情,不过男人就是男人,很快就会复原过来,或者少龙需要多点的时间,只要
你不是对她全无意思就成了。不过我最明白嬴盈的性格,报复心重,她定会弄些
事出来,使你难过,唉!我也不知该怎麽说了。」今趟轮到项少龙来安慰他。
昌平君把项少龙送至宫门,两人才分手。项少龙返回衙署,滕荆两人均到了
西郊去,联同昌文君布置明天田猎大典的事宜。他处理了一些文书工作後,有人
来报,周良夫妇求见。项少龙还以为他们今早已被送离咸阳,至此才知他们仍留
在衙署里,忙着人把他们请进来。坐定後,项少龙讶道:「贤夫妇为何仍留此不
去呢?」
周良不好意思地道:「小人和内人商量过了,希望能追随项爷办事,我家三
代都是以造船为业,不知项爷有否用得着小人的地方?」项少龙凝神打量了两人,
见他们气质高雅,不似普通百姓,禁不住问道:「贤夫妇因何来到咸阳呢?」
周良道:「实不相瞒,我们原是宋国的贵族,国亡後流离失所,她……」看
了乃妻一眼後,赧然道:「她并非小人妻子,而是小人的亲妹,为了旅途方便,
才报称夫妇. 今次到咸阳来是碰碰运气,希望可以弄个户籍,干点事情,安居下
来。」
项少龙为之愕然。周良的妹子垂首道:「小女子周薇,愿随项爷为奴为婢,
只希望大哥有出头的日子。」项少龙细审她的如花玉容,虽是不施脂粉、荆钗布
裙,仍不掩她清秀雅逸的气质,难怪吕邦不肯放过她,心中怜意大起,点头道:
「贤兄妹既有此意思,项某人自会一力成全,噢!快起来!折煞我了。」两人早
拜跪地上,叩头谢恩。
项少龙这二十一世纪的人最不惯这一套,忙把他们扶了起来。深谈了一会後,
手下来报,太子丹来了,项少龙着人把周良兄妹送返乌府,由陶方安置他们後,
才到大堂见太子丹。与太子丹同来的还有大夫冷亭、大将徐夷则和那风度翩翩的
军师尤之。
命亲卫退下後,项少龙微笑道:「太子是否接到消息了?」太子丹佩服地道:
「项统领果有惊人本领,李园真个要立即赶返楚国,不知统领使了甚麽奇谋妙计
呢?」
项少龙避而不答道:「些微小事,何足挂齿,只不知太子是否决定与项某共
进退呢?」太子丹识趣地没有寻根究底,把手递至他身前。项少龙伸手和他紧握
了好一会,两人才齐声畅笑,两对眼神紧锁在一起,一切尽在不言之中。对太子
丹来说,眼前最大的威胁,并非秦国,而是田单这充满亡燕野心的强人。
放开手後,太子丹道:「此事我不宜出面,若我把徐夷乱的五千军马,交与
统领全权调度,未知统领是否觉得足够呢?」尤之接入道:「鄙人会追随统领,
以免出现调度不灵的情况. 」
项少龙喜出望外,想不到太子丹这麽爽脆和信任自己,欣然道:「若是如此,
田单休想能保着项上人头. 」又商量了行事的细节後,太子丹等才告辞离去。项
少龙心情大佳,忽然强烈地思念着娇妻爱儿和田氏姊妹,遂离开衙署,往琴府去
也。
第十章、东郡民变
赶到琴府,寡妇清在大厅接待他,道﹕「嫣然妹她们到了城外试马,准备明
天田猎时一显身手,我有点不舒服,所以没有陪她们去。」项少龙关心地道﹕
「琴太傅没有事吧?」表面看来,她只是有点倦容。
琴清垂首轻摇道﹕「没有甚麽!只是昨夜睡不好吧!」起头来,清澈若神的
美目深深注视着他道﹕「我有点担心,昨天黄昏时我由王宫返来,遇上到咸阳来
参加田猎的高陵君,打了个招呼,他表现得很神气,真怕他会弄出事来。」
高陵君就是因华阳夫人看上了庄襄王,致王位被夺的子傒了。项少龙吃了一
惊,知道由於自己忙於对付田单,把这个人忽略了。龙阳君曾说高陵君与赵使庞
煖有密谋,当时并不太放在心上,究其原因,皆因没有把庞煖当是个人物,现在
给琴清提醒,不由担心起来。琴清道﹕「或者是琴清多疑吧!有你保护储君,我
还有甚麽不放心哩!」
项少龙暗忖﹕若要公然起兵叛变,怎也过不了自己这一关,最怕是阴谋诡计,
防不胜防吧!唔!这事应该通知吕不韦,分分他的心神,对自己亦是有利无害。
他应比自己更紧张小盘的安危。琴清见他沉吟不语,幽幽一叹道﹕「昨天陪太后
共,那讨厌的嫪毒整天在身旁团团转,恶形恶状,真不明白太后怎会视他如珠如
宝。」
项少龙苦笑道﹕「他是名副其实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可惜没有多少人能
像琴太傅般,可看穿其中的败絮。」琴清娇躯微颤,秀眸亮了起来,讶然道﹕
「难怪嫣然妹说和你交谈,永远都有新鲜和发人深省的话儿,永远都不会听得厌
倦哩!」
项少龙心中一热,忍不住道﹕「琴太傅是否有同感呢?」琴清俏脸一红,赧
然白了他一眼後,垂下螓首,微微点头. 那成熟美女的情态,动人至极. 项少龙
的心神被她完全吸引,但又有点後悔,一时间无以为继,不知说甚麽话才好。顷
刻的静默,却像世纪般的漫长.
琴清低声道﹕「项统领吃过了饭吗?」项少龙冲口而出道﹕「吃过了!」
琴清「噗哧」娇笑,横了他风情万种的一眼道﹕「终给我抓着统领说的谎话
了,现在才是巳时,那有这麽早开午饭的?不想陪琴清共膳,找个甚麽公务繁忙
的藉口,便不用给琴清当场揭破了。」项少龙大感尴尬,期期艾艾,一张老脸火
烧般红了起来。
琴清出奇地没有丝毫不悦,盈盈而起道﹕「我没时间理你了,现在琴清要把
膳食送往城外给你的众娇妻们,项统领当然没有空一道去吧!至少要抽空去吃饭
啊!」项少龙愈来愈领教到她厉害起来时咄咄逼人的滋味,嗫嚅道﹕「确是有些
事……嘿!琴太傅请见谅则个。」
琴清绽出个含蓄但大有深意的笑容後,看得大开眼界的项少龙失魂落魄时,
又回复了一贯清冷的神情,淡淡道﹕「项统领请!」竟是对他下逐客令。项少龙
随着她手势的指示,往大门走去,琴清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後,默不作声。项少
龙涌起恶作剧的念头,倏地停了下来,琴清那想到这一向谨守礼数的人有此一着,
娇呼一声,整个娇躯撞在他背上。
那感觉要怎样动人就那麽动人。项少龙在这刹那回复了初到贵境时的情怀,
潇洒地回身探手挽着她不盈一捻的小蛮腰,凑到她耳旁低声道﹕「琴太傅!小心
走路了。」琴清也不知多久没有给男人的手探到身上来,浑体发软,玉颊霞烧,
像受惊的小鸟般抖颤着,两手便来推他。项少龙不敢太过分,乘机放开了她,一
揖到地说﹕「请恕项少龙无礼,琴太傅不用送客了。」
在琴清一脸娇嗔,又恼又恨的表情相送下,项少龙心怀大畅的离开了。在这
一刻,他恢复了浪子的心情。由於缚手缚脚的关系,这些日子来他给琴清、嬴盈、
鹿丹儿诸女弄得左支右绌、晕头转向、反击无力。到现在才有出了一口气的感觉
. 想起刚才搂着她纤柔腰肢的享受,一颗心登时跃动起来。这或者就是情不自禁
了。忽然涌起的冲动,最是难以控制啊。
项少龙来到相府,接见他的是图先,後者道﹕「平原郡发生民变,相国接到
消息後,立即赶入王宫见太后和储君。」项少龙心中一檩,平原郡是由赵国抢回
来的土地,在这时候发生了事情,极可能是庞煖一手策划的,其中有甚麽阴谋呢?
吕不韦的反应,当然是立即派出大军,赶往维护自己一手建立出来的郡县,否则
说不定连毗的上党和三川两郡,会有样学样,同时叛变,再有韩赵等国介入时,
形势可能一发不可收拾,那东方这三个战略重镇,就要化为乌有,白费心血了。
为了应付这种情况,吕不韦必须把可以调动的军队全部派往平原郡镇压民变,
那时咸阳就只剩下禁卫、都骑、都卫三军了。在一般的情况下,只是三军已有足
够力量把守咸阳城,但若在田猎之时,朱姬和小盘都到了无城可恃的西郊,就是
另一回事了。假设高陵君能布下一支万人以上的伏兵,又清楚兵力的分布和小盘
的位置,进行突袭,并非没有成功的机会。愈想愈心寒,又不便与图先说话,遂
起身告辞.
图先把他送出府门,低声提醒了他到那间民房见面後,项少龙忙朝王宫赶去。
快到王宫时,一队人马迎面而至,其中最触目是嬴盈和鹿丹儿两女,左右伴着管
中邪。项少龙虽对两女没有野心,但仍禁不住有点酸溜溜的感觉. 两女若论美色,
可说各有千秋,但嬴盈的长腿、纤幼的腰肢和丰挺的酥胸,却使她更为出众,诱
人之极. 两女见到项少龙,都装出与管中邪亲热的神态,言笑甚欢,对项少龙当
然是视若无睹。
管中邪自不能学她们的态度,隔远领着十多名手下向他行礼致敬。项少龙回
礼後,管中邪勒马停定,道﹕「平原郡出了事,储君太后正和吕相等举行紧急会
议. 」两女随着管中邪停了下来,摆出爱理不理的气人少女神态,不屑地瞪着项
少龙。项少龙心中好笑,先向她们请安,才说﹕「管大人要到那里去?」
管中邪从容潇洒地道﹕「两位小姐要到西郊视察场地,下属陪她们去打个转,
顺道探访昌文君他们,天气这麽暖,出城走走亦是乐事。」项少龙哈哈笑道﹕
「有美相伴,自然是乐事了!」不待两女有所反应,策骑去了。
唉!若非与吕不韦如此关系,管中邪应是个值得结交的朋友,那时他只会为
朋友有美垂青而高兴. 但现在却感到棋差一着,给管中邪占了上风,而他则是束
手无策。
抵达王宫时,会议仍在议政厅内进行着。昌平君把项少龙拉到一角道﹕「你
见到嬴盈吗?」项少龙点了点头. 昌平君道﹕「是否和管大人在一起。」
项少龙再点头,道﹕「听说是要到西郊视察田猎场的地势。」昌平君叹了一
口气道﹕「今早我给左相国徐大将军找了去训话,要我管教妹子,不要和吕不韦
的人这麽亲近,今趟我是左右做人难,项大人能否救救我?」
项少龙当然明白这小子的意思,苦笑道﹕「你该知管中邪是个对女人很有办
法的人,本身条件又好,无论体魄外貌剑术谈吐,均无可挑剔,明刀明枪我亦未
必胜得过他,何况是抢女人?再说我对你妹子也是束手无策,两者相加已是稳\
败无疑,还是饶了我,一切听天由命吧。」昌平君愕然道﹕「怎能听天由命,我
们这一辈的年轻将领,最佩服就是徐先的眼光,他看的事绝错不了,若嬴盈嫁了
给管中邪,将来受到株连怎办才好。吕不韦现在的地位还及不上以前的商鞅君,
他不是也要给在闹市中分了屍吗?外人在我大秦没多少个能有好收场的,官愈大,
死得愈惨. 」
项少龙倒没从这角度去想这个问题,一时间哑口无言。两兄弟之中,以昌平
君较为稳重多智。昌文君则胸无城府,比较爱闹事。昌平君叹道﹕「现在你该明
白我担心甚麽了,问题是与管中邪总算是谈得来的朋友,难道去执着他胸口,警
告他不可碰嬴盈,但又交待不出理由吗。」项少龙为之哑然失笑,昌平君说得不
错,难道告诉管中邪,说因怕他将来和吕不韦死在一块儿,所以不想妹子和他好?
昌平君怨道﹕「枉你还可以笑出来,都不知我是多麽烦恼。」
项少龙歉然道﹕「只是听你说得有趣吧了!说到婚嫁,总要你们两位兄长点
头才能成事,管中邪胆子还没有那麽大吧。」昌平君忿然道﹕「像你说得那麽简
单就好了,假若吕不韦为管中邪来说亲,甚或出动到太后,我们这两个小卒儿可
以说不吗?」
项少龙一想也是道理,无奈道﹕「你说了这麽多话,都是想我去追求令妹罢
了!这点就先别想了。何不试试先行巧妙及婉转点地警告管中邪?鹿公已这麽做
了。」昌平君苦笑道﹕「鹿公可倚老卖老,不讲道理,四十年後我或者可学他那
一套,现在却是十万个行不通。嘿!难道你对我妹子一点意思都没有吗?在咸阳,
寡妇清外就轮到她了,当然,还有我们尚未得一见的纪才女。」
项少龙失笑道﹕「你倒懂得算账. 」昌平君伸手拿着他手臂道﹕「不要顾左
右而言之了,怎麽样?」又看着他手臂道﹕「少龙你长得非常粗壮。」
项少龙心中实在喜欢昌平君这朋友,无奈道﹕「我试试看吧!但却不敢包保
会成功。」昌平君大喜,此时会议结束,吕不韦和蒙骜、王齕神色凝重地步下殿
门,边行边说着话。吕不韦见到项少龙,伸手召他过去。项少龙走到一半时,吕
不韦已与蒙王两人分手,迎过来扯着他往御园走去,低声道﹕「少龙该知发生了
甚麽事,现经商议後,决定由蒙骜率兵到平原郡,平定民变。王齕则另领大军,
陈兵东疆,一方面向其他三川、上党两郡的人示威,亦可警告三晋的人不可妄动。」
顿了顿再道﹕「这事来得真巧,仓卒间驻在咸阳的大军都给抽空了,又碰上
田猎大典,少龙你有甚麽想法?」项少龙淡淡道﹕「高陵君想谋反了!」
吕不韦剧震道﹕「甚麽?」项少龙重复了一次。吕不韦回过神来,沉吟顷刻
後,来到御园内一条小桥的石栏坐了下来,示意他坐在对面後,皱眉道﹕「高陵
君凭甚麽策反了平原郡的乱民呢?」项少龙坐在另一边的石栏处,别过头去看下
面人工小河涓涓流过的水,隐见游鱼,平静地道﹕「高陵君当然没有这本领,但
若勾结了赵将庞煖,便可做到他能力以外的事。」吕不韦一拍大腿道﹕「难怪庞
煖葬礼後急急脚的溜了,原来竟有此一着。」
接着双目闪过森寒的杀机,一字一字缓缓道﹕「高陵君!我看你是活得不耐
烦了。」再转向项少龙道﹕「他若要动手,必趁田猎这大好良机,这事就交给少
龙去处置,若我猜得不错,高陵君的人将会趁今明两天四周兵马调动的混乱形势,
潜到咸阳附近来,高陵君身边的人亦不可不防,但那可交给中邪去应付。」
项少龙心中暗笑,想不到高陵君竟无意中帮了自己一个大忙,吕不韦怎麽蠢
也不会在这微妙的形势下对付自己,这当然亦因他似是答应了吕娘蓉的亲事有关
系. 吕不韦站了起来道﹕「我要见太后和储君,少龙要不时向我报告,使我清楚
情况的发展。」项少龙扮出恭敬的样子,直至他离开後,才策马出城,往西郊赶
去。
第十一章、识破阴谋
项少龙偕十八铁卫抵达西门处时,刚好遇上纪嫣然等回城的车队。马车在宽
敞的西门大道一旁停下,项少龙跳下马来,先到乌廷芳、赵致、秀夷、田氏姊妹
和项宝儿所乘坐的马车前问好。乌廷芳等都是俏脸红扑扑的,使项少龙感觉到她
们因大量运动带来的活力。项宝儿见到项少龙,挥着小手唤爹。赵致怨道﹕「你
这几天很忙吗?」项少龙陪笑道﹕「田猎後我找几天来陪你们吧!」
乌廷芳娇憨道﹕「致姐莫要管他,我们和清姐游山玩水,都不知多麽写意。」
项少龙伸手入窗拧了她和项宝儿两张同样嫩滑的脸蛋,又关心地与田氏姊妹说了
几句话後,才往後面一辆马车走去。帘子掀了起来,露出纪嫣然和琴清的绝世容
姿,後者俏脸微红,狠狠的盯着他,似嗔还喜。项少龙看得心跳加速。
纪嫣然露出一个千娇百媚的甜蜜笑容,柔声道﹕「项郎到西郊去吗?」项少
龙点头应是,顺口向琴清道﹕「平原郡发生民变,平乱大军将於明天出发,此事
极可能与高陵君有关,现在吕不韦已知此事,还着我全权处理,琴太傅可以放心
了。」
琴清抵敌不住他的目光,垂下俏脸,情况非常微妙,充满了男女间的吸引张
力。纪嫣然娇躯微颤,低声道﹕「吕不韦这几天是否不断对你示好哩?」项少龙
想起他重提婚事,点了点头. 纪嫣然凑到他耳旁以仅可耳闻的声音道﹕「他真的
要杀你哩!所以才作出种种姿态,使人不会怀疑到他身上,你若不信,可向太后
和政储君试探,当会发觉吕不韦清楚地给了他们这种错觉,唉!夫君你太易相信
别人了。」
项少龙心中一檩,但仍是有点不太相信,茫然点了点头. 纪嫣然伸手重重在
他手臂了一把,嗔道﹕「想想吧!以吕不韦的精明,怎会不密切监视高陵君,何
须你去提醒他?高陵君如若造反,最高兴的人就是他哩!」这几句话琴清亦听到
了,露出注意关怀的神色。项少龙虎躯一震,终於醒觉过来,施礼道﹕「多谢贤
妻指点,项少龙受教了。」
纪嫣然望往琴清,後者正怔望着项少龙,被纪嫣然似能透视人心的清澈眼神
射过来,作贼心处的再次粉脸低垂。纪嫣然嗔怪地白了项少龙一眼,深情地道﹕
「小心了!」待车队远去後,项少龙才收拾情怀,往西郊赶去,心情与刚才已是
完全不同的两回事了。
出城後,项少龙策着疾风,领着十八铁卫,沿着官道往田猎场驰去。运送物
资到猎场的车队络绎不绝,非常热闹. 道旁是原始林区,数百年树龄的老松、桦
树直指天空。离城三里许处,地势开始起伏不平,每登上丘峦,可见到泾水在东
南方流过,隐见伐下的木材顺水漂往下游处的田猎场,以供搭建临时营地之用。
际此春夏之交,长风阵阵,拂过草原山野,令项少龙顿觉神清气爽,听着树
叶对风声的应和,心头一片澄明。泾河两岸沃野千里,小河清溪,纵横交错. 森
森莽莽、草原辽阔,珍禽异兽,出没其中。穿过了一个两边斜坡满布云杉的谷地
後,眼前豁然开朗,泾水在前方奔流而过,林木葱葱郁郁,松树的尖顶像无数直
指天空的剑刃。在如茵的绿草坪上,搭起了大大小小的营帐,井然有序,以千计
的都骑和禁卫军,正在河旁忙着,两道木桥,横跨泾水。
项少龙在一处小丘上停了下来,纵目四顾。草浪随风起伏,疏密有致的树林
东一遍西一块,不时冒起丘峦,一群群的鹿、马、翎羊等野生动物,聚在岸旁处
蹓躂,不时发出鸣叫,一点不知道明天将会成为被追逐的猎物。太阳移向西处,
山峦层叠高起,那就是盛产猛兽的西狩山了。项少龙暗忖若要在这种地方隐藏一
支军队,由於有丘谷树木的掩护,该是轻而易举的一回事。他以专家的眼光,默
默审视了地势後,心中有点把握时,才驰下山坡,往近河高地的主营方向奔去。
犬吠马嘶之声,在空中荡漾着。绣着「秦」字的大纛,正随风飘扬,与天上
的浮云争妍斗胜。工作中的人员,见到他这位统领大人,均肃然致敬。与众铁卫
旋风般驰过一座座旗帜分明,属各有身分地位的重将大臣的营房,才来到高起於
正中处的主营. 昌文君正监督手下在四周斜坡顶设立高达两丈的木栅,加强对主
营的保护.
在这平顶的小丘上,设了十多个营帐,除小盘和朱姬外,其他都是供王族的
人之用。项少龙跳下马来,道﹕「为何现在才加上高木栅?时间不是紧迫了点吗?」
昌文君道﹕「是吕相的意思,今早接到平原郡民变的消息後,他便下令我督建木
栅,限我明早前完成。」
项少龙暗叫好险,纪嫣然说得不错,吕不韦对高陵君的阴谋早智珠在握,还
装模作样来骗他,好教他失了防备之心,以为吕不韦仍倚重着他。昌文君指着近
河处的一堆人道﹕「两位副统领正在那里与猎犬戏耍为乐,我的刁蛮妹子也在该
处,穿白色綑绿边武士衣的就是她了,黄紫间色的是鹿丹儿。」接着低声道﹕
「大哥和少龙说了吗?」
项少龙微一点头,道﹕「咸阳这麽多年青俊彦,令妹没一个看得上眼吗?像
安谷傒便是个比我更理想的人选. 」
昌文君叹道﹕「谷傒确是个人材,与少龙各有千秋,问题是他们自幼就在一
起玩耍,像兄妹多过像情侣,所以从没涉及男女之事。」顿了顿续道﹕「我们大
秦和东方诸国很不相同,婚娶前男女欢好是很平常的事,赢盈亦和不少年青小子
好过,但没有一段关系是长的,到遇上你後才认真起来。」
项少龙哂道﹕「她对管中邪认真才对,你两兄弟硬把我架了上场,做这种吃
力不讨好的事。」昌文君陪笑道﹕「那只因我两兄弟欣赏你吧了!嘿!我们都不
知多麽宝贝这妹子。其实老管也不错,看他的身手多麽矫捷,他只是错跟了吕不
韦吧。」
远处传来喝采声,管中邪戴起甲制的护臂,闪动如神地与其中一头猎犬戏耍
着。项少龙召来疾风,道﹕「我去了!」昌平君忙教人牵马来,陪他往众人围聚
处驰去。在大队亲卫追随下,两人来到人堆外围处下马.
滕翼正聚精会神观察着管中邪踪跃的步法,见到项少龙,神色凝重地走了过
来,与昌文君打了个招呼後,示意项少龙随他远远走开去,来到河旁一堆乱石旁,
道﹕「这家夥城府极深,在这种情况下仍可把真正的实力收藏起来,这才是最可
怕的地方。」项少龙回头望去,点头同意道﹕「他是我们所遇的剑手中最危险的
人物,使人莫测高深,我从未见过他动气或有任何震惊的表情,只是这种沉着的
修养,我已自问不及。」
滕翼微笑道﹕「但你的长处却是不会轻敌,换了荆俊,便怎都不信有人可胜
过他了。」项少龙笑道﹕「是了!这小子到那里去了。」
滕翼道﹕「踩场去了,愈能把握田猎场的形势,就愈有对付莫傲的把握,你
的腿伤怎样了?」项少龙道﹕「好多了,但仍是不宜奔走,否则会爆裂流血。」
滕翼道﹕「今早我给你换药时,见已消了肿,以你的体质,过两天该好的了。」
项少龙欣然道﹕「现在我倒要多谢齐人这一箭,吕不韦要杀我,怕没那麽轻易了。」
滕翼愕然道﹕「三弟不是说吕不韦想与你修好吗?」项少龙叹了一口气,把
纪嫣然的话说出来,顺带告诉他东郡民变和高陵君的事。滕翼沉吟片後道﹕「高
陵君的事交由我去办,必要时就动用我们的精兵团,这个功劳绝不能让管中邪抢
去。」
说时两人眼角瞥见管中邪、昌文君、鹿丹儿和嬴盈等朝他们走过来,滕翼向
他打了个眼色,低声道﹕「我去找小俊!」先一步脱身去了。昌文君隔远向他挤
眉弄眼大声道﹕「项大人,我们到箭场去试靶看,管大人有把铁弓,听说少点力
气都拉不开来。」
项少龙心中叫苦,昌文君当然是想制造机会,好让他在两女前一杀管中邪的
威风,只是他却有自知之明,他的箭术虽可列入高手之林,但实逊於王剪或滕翼,
甚至及不上死鬼连晋. 管中邪只要差不过连晋,则出丑的定会是自己。管中邪潇
洒地举手以示清白道﹕「我绝无争胜之心,只是两位小姐和嬴大人兴致勃勃,亦
想项兄给小将一开眼界吧了!」
项少龙心中暗骂,装出抱歉的表情道﹕「怕要教管大人失望了,我腿上的伤
口仍未复原,不宜用力,还是由管大人表演好了。」管中邪愕然道﹕「请恕小将
鲁莽了,小将见大人行走如常,还以为没有甚麽大碍哩!」
赢盈俏脸一寒道﹕「项大人不是砌词推搪吧!」鹿丹儿则低声吐出「胆小鬼!」
三个字,拉着嬴盈,不屑地掉头而去,并向管中邪娇声道﹕「管大人!我们自己
去玩耍吧!」管中邪谦然施礼,随两女去了。剩下项少龙和昌文君两人对视苦笑。
项少龙想起图先的约会,乘机告辞,返咸阳城去了。在路上想起两女不留情
脸的冷嘲热讽,并不觉得难受,只奇怪自己变了很多。以前在二十一世纪混日子
时,甚麽都是争强斗胜,酒要喝最多,打架从不肯认第二。但现在这好胜心已大
大减弱,事事均从大局着想,不会计较一时的成败得失。所以两女虽对他态度恶
劣,仍不觉得是甚麽一回事。或许因为自己对她们并无妄想者,也或者这就是成
熟了吧!
回到咸阳,趁尚有点时间,先返乌府,向陶方问了周良兄妹的住处後,遂往
看视两人。他们给陶方安置在东园供铁卫住宿的一列房舍其中之一内,环境相当
不错. 项少龙举步进入小厅时,秀美的周薇正在一角踏着纺布机在织布,周良则
坐在一张小几旁把弄着一个似是手镯的奇怪铁器,见他进来,兄妹忙起立施礼.
不知是否出於同情心,项少龙特别关怀他们,先向周薇笑道﹕「周小姐是否为令
兄织新衣哩?」周薇俏脸倏地红了起来,垂头「嗯!」了一声。
项少龙大感奇怪,却不好意思追问她畏羞的原因,坐到几子的另一边,着两
人坐下後,向周良问道﹕「周兄把弄的是甚麽宝贝。」周良把那铁器递给他,道
﹕「这是供猎鹰抓立的护腕,你看!」捋起衣袖,把左腕送至他眼下,上面纵横
交错着十多道疤痕。
项少龙大感有趣道﹕「原来周兄除造船外,还是养鹰的专家。只是既有护腕,
为何仍会给鹰儿抓伤了呢?」周良道﹕「护腕是训练新鹰时用的,到最後练得鹰
儿懂得用力轻重,才算高手,这些疤痕都是十五岁前给抓下来的,此後就再没有
失手了。」
项少龙道﹕「这麽说,周兄是此中高手了。」周良颓然道﹕「是以前的事了,
现在我有点愧对鹰儿,在牠们迫人的目光下,我再不敢作牠们的主人。」
项少龙想了一会後道﹕「由今天起,周兄再不用为糊口奔波,更不怕被人欺
负,应继续在这方面加以发展,说不定会对我有很大帮助。」周良兴奋起来,双
目发光道﹕「项爷吩咐,小人无不遵从,嘿!以後唤我作小良便成了,小人不敢
担当给项爷唤作周兄哩!」
项少龙正容道﹕「我从没有把周兄视作外人,你不该叫我作项爷才对。敢问
养鹰有甚麽秘诀呢?要多久才可培养出一只猎鹰来,牠们可干些甚麽事?」周良
整个人立时神气起来,傲然道﹕「首要之事就是相鹰,只有挑得鹰中王者,能通
人性,才不致事倍功半。接着就是耐性和苦心,养鹰必须由少养起,至少要一年
的时间才成。嘿!使牠打猎只是一般的小道,养鹰的最高境界,是培育出通灵的
战鹰,不但可在高空追敌人,侦察虚实,还可攻击偷袭,成为厉害的武器。」
今趟轮到项少龙兴奋起来,道﹕「那就事不宜迟,周兄明天立即去寻找这鹰
王,我派几个人陪着你,使你行事上方便一点. 」周良欣然领命。项少龙见时间
差不多,道别离去,刚步出门口,周薇追上来道﹕「项大人!」
项少龙转身微笑道﹕「周小姐有何指教?」周薇垂着俏脸来至他身前,赧然
道﹕「大哥有着落了,周薇做些甚麽事才好哩?」
项少龙柔声道﹕「令兄是养鹰高手,小姐是第一流的织女,不是各司其职吗?」
周薇的粉脸更红了,幽幽道﹕「妾身希望能侍候大人,请大人恩准。」
只看她神态,就知不是侍候那麽简单,而是以身侍君,这也难怪她,自己确
是她理想的对象,加上她又有感恩图报的心意。项少龙微微一笑道﹕「这太委屈
你了,让我想想吧,明天再和你说. 」周薇倔强地摇头道﹕「除非项大人真的嫌
弃我,怕妾身粗手粗脚,否则妾身决意终身为大人作牛作马,侍候大人。」
给这样秀色可餐的女孩子不顾一切地表示以身相许,要说不心动,实在是骗
人的事,项少龙大感头痛,暗忖暂时答应她吧!以後再看着办好了。轻叹一声道
﹕「真的折煞我项少龙了,暂时照你说话办吧!不过……」话尚未说完,周薇已
喜孜孜地截断他道﹕「谢大人恩准!」盈盈一福,转身跑回屋内。项少龙惟有苦
笑着出门去了。
第十二章、飞龙神枪
到达会面的民居时,图先早在恭候,两人见面,自是欢喜,经过了这大段共
历忧患的日子,他们间建立起了真正的信任和过命的交情。若非有图先不时揭吕
不韦的底牌,项少龙恐怕已死於非命。图先笑道:「少龙你对付吕雄这一手确是
漂亮,使吕不韦全无还手之余地,又大大失了脸子。回府後,这奸贼大发雷霆,
把莫傲召去商量了整个时辰,不用说是要重新部署对付你的方法。」
项少龙道:「吕雄父子怎样了?」图先道:「吕雄虽没像儿子般皮开肉裂,
却被吕不韦当众掌掴,臭骂一番,颜脸无存。现在给吕不韦派了去负责造大渠的
工作,并负责助他搜刮民脂。最高兴的人是管中邪,吕雄一向不服从他的调度,
与他不和,吕雄去了,他的重要性也相应提高,只要再有点表现,吕娘蓉该属他
的了。」
项少龙心中一动道:「管中邪不过是求权求利,图兄认为有没有可能把他争
取过来呢?」图先正容道:「千万不要有这种想法,此人城府之深、野心之大,
绝对比得上吕不韦,而且他清楚自己始终不是秦人,只有依附吕不韦,才可出人
头地。且由於连晋的事,他与你之间仇怨甚深,该没有化解的可能,少龙还是不
要在这方面白费心思了。」
项少龙点头答应了。图先乃老江湖,他的看法当然不会错. 图先道:「近日
我密切注视莫傲的动静,发现他使人造了一批水靠和能伸出水面换气的铜管子,
我看是要来对付你的工具了。」项少龙心中檩然,这一着确是他没有想及的,在
田猎场中,河湖密布,除了泾水设了木桥外,其他河道都要靠木筏或涉水而行,
若有人由水底施以暗算,以莫傲制造的特别毒器,如毒针一类的事物,确是防不
胜防。深吸了一口气道:「幸好我的腿受了箭伤,甚麽地方都不去就成了。」
图先失笑道:「这确是没有方法中的办法,不过却要小心,他要对付的人里,
包括了滕兄和小俊在内,若他两人遇上不测,对你的打击将会非常巨大。」顿了
顿续道:「我虽然不知他们如何行事,但以莫傲的才智,应可制造出某种形势,
使他们有下手的机会,此事不可不防。」
项少龙暗抹了一把冷汗,他倒没有想过滕荆两人都会成为对方刺杀的目标,
现在得图先提醒,才知自己多麽粗心大意。图先沉声道:「莫傲这人最可怕的地
方,就是躲在背後以无声无息的暗箭伤人,又懂得保护自己,不贪虚名小利,真
乃做大事的人。」项少龙道:「这人难道没有缺点吗?」
图先答道:「唯一的缺点就是好色吧!听说他见到寡妇清後,就有点神魂颠
倒,不过这事吕不韦也无计可施,否则吕不韦自己早把寡妇清收入私房了。我尚
未告诉你,吕不韦对少龙得到了纪才女,非常妒忌,不止一次说你配不上她。」
又道:「比起上来,管中邪的自制力便强多了,从不碰吕府的歌姬美婢,每天大
部分时间都在练习骑射剑术,又广阅兵书,日日如是,此人意志的坚定,教人吃
惊. 最厉害是从没有人知道他渴望甚麽,心中有何想法。他或者是比莫傲更难应
付的劲敌,若有机会就把他也干掉,如此你我才睡可安蓆. 」
项少龙听得心惊肉跳,比起上来,自己是好色和懒惰多了。像管中邪这种天
生冷酷无情的人,才是最可怕的对手。莫傲至少还有个弱点,就是寡妇清。这或
者足以使他丧命。图先叹了一口气道:「吕不韦的势力膨胀得又快又厉害,每日
上门拍他马屁的官员络绎不绝,兼之又通过嫪毒间接控制了太后,这样下去,秦
国终有一天会成为他吕家的天下。若非他防范甚严,我真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
人之身,一杯毒酒把他杀了。」
项少龙笑道:「嫪毒这一着,未必会是好事哩!」接着把捧嫪毒以抗吕不韦
的妙计说了出来。图先听得目定口呆,好一会才叹道:「少龙你可能比莫傲更懂
耍手段哩!嫪毒确是这种只顾自己,无情无义的人。」
项少龙心叫惭愧,问起吕娘蓉。图先道:「在吕府内,我唯一还有点好感的
就是这妮子,吕不韦另外的三个儿子都没有甚麽用,只懂花天酒地,其他两个女
儿又貌丑失宠,只有吕娘蓉最得吕不韦欢心,谁能娶得她,等若成了吕不韦的继
承人,若你能令她喜欢上你,将会教吕不韦非常头痛。」项少龙苦笑道:「纵是
仇人之女,我亦不能玩弄她的感情,何况我根本争不过管中邪,连我都觉得他很
有吸引人的魅力。」
图先道:「管中邪若想谋取一样东西,无论是人是物,都有他一套的手段,
最难得是他谦恭有礼,从不摆架子,不像莫傲般难以使人接近,故甚得人心,连
吕娘蓉身边的人都给他收买了,吕娘蓉更不用说,给他迷得神魂颠倒,你确是没
有机会。」旋又皱眉苦思道:「但实情又似不全是这样,自你拒婚後,三小姐反
而对你因不服气而生出了兴趣,她最爱剑术高明的人物,若你能在这方面压倒管
中邪,说不定她会移情别恋。」
项少龙叹道:「那可能比由他手上夺得吕娘蓉更困难,你知否他们间有了亲
密的关系吗?」图先道:「管中邪绝不会干这种会令吕不韦不快的蠢事。」
看了看窗外渐暗的天色,道:「少龙这三天田猎之期,最紧要打醒精神做人,
首要自保,莫要教吕不韦阴谋得逞,现在吕不韦前程最大的障碍就是你,千万别
对他有任何侥幸之心。」项少龙点头受教後,两人才分别离开.
项少龙走到街上时,刚是华灯初上的时刻,咸阳城的夜生活及不上邯郸、大
梁的热闹,但街上仍是行人熙攘,尤其是城中青楼酒馆林立的那几条大街,行人
比白天还要多。约会的地点是咸阳城最大的醉风楼,是间私营的高级妓院,项少
龙虽不清楚老板是何许人,但想必然是非常吃得开的人物了。项少龙以前虽常到
酒吧和娱乐场所混日子,但在这时代还是首次逛民营的青楼,不由泛起新鲜的感
觉.
穿着普通的武士服,徜徉於古代的繁华大道里,既是自由写意,又有种醉生
梦死的不真实。四年了。小盘这秦始皇亦由一个只知玩乐的无知小孩,变成胸怀
一统天下壮志的十七岁年轻储君。现时东方六国没有人把他放在眼内,注意的只
是吕不韦又或他项少龙,但再过十年,他们将发现是错得多麽厉害。
思索间,来到了醉风楼的高墙外,内里隐见马车人影。守门的大汉立时把他
这红人认了出来,打躬作揖地迎他入去。尚未登上堂阶,有把熟悉的声音在後方
叫嚷道:「项大人请留步!」项少龙认得是韩闯的声音,讶然转身,只见韩闯刚
下马车,朝他大步走来,到了他身旁後,一把扯着他衣袖往门内走去,低声道:
「好个董马痴,把我骗苦了。」
项少龙连否认的气力都没有了,暗忖自己假扮董马痴的事,现在可能天下皆
知,苦笑道:「是谁告诉你的?」韩闯待要说话,一名衣着华丽的中年汉子,在
两位风韵极佳,打扮冶艳的年轻美女陪伴下,迎了上来,施礼道:「项大人首次
大驾光临,还有韩侯赏光,小人伍孚荣幸之至。」
右边的艳妇笑语如珠道:「贱妾归燕,我们楼内的小姐听到项大人要来的消
息,人人都特别装扮,好得大人青睐哩!」韩闯失声道:「那我来就没有人理会
吗?」
另一个艳姝显然和韩闯混得相当稔熟,「哎唷!」一声,先飞了两人一个媚
眼,呢声道:「韩侯真懂呷醋,让妾身来陪你好吗?」又横了项少龙一眼道:
「贱妾白蕾,项大人多多指教。」
韩闯乃花丛老手,怎肯放过口舌便宜,一拍项少龙道:「蕾娘在向项大人划
下道儿哩!否则何须要大人指教?」两女连忙恰到好处的大发娇嗔。伍孚大笑声
中,引着两人穿过大厅,到内进处坐下,美婢忙奉上香茗,两女则分别坐到两人
身旁来。
项少龙有点摸不着头脑为何要坐在这里时,伍孚一拍手掌,笑道:「项大人
初临敝楼,小人特别预备了一点有趣的东西,小小礼物,不成敬意。」项少龙心
中好笑,暗忖贪污贿赂之事,古今如一,自己身为都骑大统领,等若咸阳城的治
安防务首长,这些风月场所的大阿哥,自然要孝敬自己,好能在有起事来时得到
特别照顾。韩闯笑道:「伍老板真是知情识趣,项大人怎可错失了你这麽一个朋
友。」
白蕾半边身压到韩闯背上,撒娇地嗲声道:「韩侯才是真的知情识趣,我们
老板望尘莫及哩!」另一边的归燕挨了小半边身到项少龙怀里道:「项大人要多
来坐坐,否则奴家和楼内的姑娘都不会放过你呢。」
温柔乡是英雄塚,项少龙深切地体会到这种滋味。他这两年来对妻妾以外的
美女退避三舍,一方面固是因心感满足,更主要是怕负那感情上的承担和责任。
这些野花最吸引人的地方,就是即食的方式。大家摆明车马,事後拍拍屁股即可
走人,没有任何牵挂。确可作为生活的调剂。只是项少龙初抵邯郸时,给人扯了
去官妓院,第一趟就遇上素女的事,在他心里留下了深刻的伤痕使他对青楼有种
敬而远之的下意识抗拒,更怕知道楼内姑娘们凄惨的身世。
不过这刻看来,私营的妓院与官妓院大不相同,充满你情我愿,明买明卖的
交易气氛。记起当年落魄时的苦况,若非得陶方收留,无论是杀手或男妓,可能
都要被迫去做。归燕凑到他耳边道:「项大人为何总像心不在焉的样子,让我找
美美来陪你吧!男人见到她,连魂魄都掉了。」
项少龙暗忖为何「美美」这名字如此耳熟,脑筋一转,才记起了是嫪毒的老
相好单美美,就是她把乌廷威迷住了,累得他出卖了家族,惨被处死,心中一阵
讨厌,哂道:「有只燕子陪我便够了,何须甚麽美美丑丑呢?」白蕾娇笑道:
「原来项大人也是风流人物,哄我们女儿家的手段,比得上韩侯哩!」
韩闯笑道:「项大人真正的厉害手段,你两个美人儿尝到时才真知要得哩!
不用像现在般生硬的吹捧了。」接着当然又是一阵笑骂. 伍孚奇道:「原来韩侯
和项大人是这麽熟络的。」
项少龙和韩闯交换了个会心的微笑。这时四个美婢,两人一组,分别捧着一
把长达丈半的长枪和一个高及五尺,上平下尖的铁盾,走进内厅. 项少龙大感意
外。本以为他送的必是价值连城的珍玩,谁知却是这副兵器。伍孚站了起来,右
手接过长枪,左手拏起护盾,吐气扬声,演了几个功架,倒也似模似样,虎虎生
威,神气之极.
归燕凑在项少龙耳旁道:「这是我们醉风楼镇邪辟魔的宝物,是三年前一个
客人送赠给我们的,老板知项大人要来,苦思良久,最後才想起这礼物。」项少
龙暗忖那有客人会送这种东西给青楼的,定是千金散尽後,只好以兵器作抵押了。
在这时代里,宝刀一类的东西,可像黄金般使用,有钱亦未必可买到。
韩闯起身由伍孚手中接过枪盾,秤秤斤,动容道:「这对家夥最少可值百金,
想不到伍老板竟私藏宝物。」项少龙暗赞伍孚,以兵器送赠自己,既不落於行贿
的痕迹,又使自己难以拒绝,欣然站了起来,接过长枪一看,只见枪身笔挺,光
泽照人,通体精钢铸造,隐见螺旋纹样,枪尖处锋利之极,钢质特佳,这麽好的
枪,还是首次得睹。
伍孚凑了过来,指着枪身道:「项大人请看这里,刻的是枪的定名。」项少
龙这才注意到近枪柄尽端处铸着两个古字,他当然看不懂。幸好韩闯凑过头来读
道:「飞龙!哈!真好意头,项大人得此枪後,定可飞黄腾达. 」
伍孚恭敬地道:「小小意思,不成敬意。」归燕倚着项少龙道:「项大人啊!
让奴家亲手为你缝制一个枪囊好吗?」
项少龙取起铁盾,举了两记,试出盾质极薄,偏又坚硬非常,拿久了亦不会
累,心中欢喜,向伍孚道谢了。归燕撒娇道:「项大人仍未答奴家哩!」伍孚笑
道:「项大人又没有拒绝,限你三天内制出枪囊,那时载着飞龙神枪一并送到项
大人府上去好了。」
归燕紧挨了项少龙一下,神情欢喜。
第十三章、蛇蠍美人
在两名美婢引路下,项少龙经过一条长廊,踏入一座院落里,前院的乐声人
声,渐不可闻。虽在灯火之下,仍可看到院落里种着很多花卉,还布置了各式各
样的盆景,幽雅宁静,颇具心思。院落中心有鱼池和假石山,绿草如茵,虫鸣蝉
唱,使人想不到这竟是妓院的处所,就像回到了家里. 那两个领路的美婢,不时
交头接耳,低声说话和娇笑着,更频频回头媚笑,极尽挑逗的能事。
项少龙自知颇有吸引女人的魅力,加上堂堂都骑统领的身分,这些出来卖笑
的女子,自然都以能与他攀上关系为荣了。自当上这人人艳羡的职位後,项少龙
公私两忙,接触平民百姓的工作,都让手下去做了,今天才算亲身体会「民情」,
感受到都骑统领的社会地位和荣耀。难怪这麽多人想当官了。像蒲布、刘巢这类
依附着他的人,平时必然非常风光了。
转过假石山,一座两层的独立院落出现眼前,进口处守着十多名都卫和禁卫,
都是昌文君和管中邪等人的亲随,平时早见惯见熟。他们虽只能站在门外,但却
毫不寂寞,正和一群俏婢在打情骂俏,好不热闹. 见到项少龙单人匹马来到,肃
立致敬时,都忍不住泛起讶色。项少龙在女婢报上他的来临声中,含笑步进灯火
通明的大厅内。
宽敞的大厅内,置了左右各两个席位,放满酒菜。管中邪、昌平君、昌文君
三人各占一席,见他到来,欣然起立致礼,气氛融洽。侍酒的美妓均跪地叩礼,
充满谦卑的态度。管中邪笑道:「项大人迟来,虽是情有可原,却仍虽先罚三杯
酒,好使酒意上能大家看齐,否则喝下去定斗项大人不过. 」项少龙愈来愈发觉
管中邪口才了得,言之有物,微笑道:「管大人的话像你的剑般令项某人感到难
以抵挡,那敢不从命。」
坐好後,自有美人儿由管中邪那席走了过来,为他斟酒。项少龙看着美酒注
进酒盃里,晶莹的液体,使他联想到白兰地,一时豪兴大发,探手抚上侧跪一旁
为他斟酒的美妓香肩柔声道:「这位小姐怎麽称呼?」对面的昌平君哈哈笑道:
「这真是咸阳城的奇闻,原来少龙竟是花丛里的高手。」
昌文君插口道:「少龙自是高手,否则怎能把纪才女收归家有,大兄说的应
是青楼的老手才对。」那美妓向项少龙抛了个媚眼,含羞答答道:「奴家叫杨豫,
项大人莫要忘记了。」
项少龙感到整个人轻松了起来。这几天实在太紧张了,压得他差点透不过气
来。现在他须要的是好好享受一下咸阳声色俱备的夜生活,忘记了善柔,把自己
麻醉在青楼醉生梦死,不知人间何世的气氛里. 举酒一饮而尽. 一众男女齐声喝
采,为他打气。
坐在他下首的管中邪别过头来道:「且慢,在喝第二杯酒前,请项大人先点
菜。」项少龙愕然看着几上的酒菜,奇道:「不是点好了吗?」众人登时哄堂大
笑。
昌文君捧着肚子苦忍着笑道:「点的是陪酒唱歌的美人儿,只限两个,免至
明天爬不下榻到田猎场去。」管中邪介面道:「楼主已把最红的几位姑娘留了下
来暂不侍客,就是等项大人不致无美食可点. 」这话又惹起另一阵笑声。
昌平君道:「我们身边的人儿们少龙也可点来陪酒,见你是初到贵境,就让
你一着吧!」他身旁的两女立时笑骂不依,厅内一片吵闹. 项少龙双手正捧着杨
豫斟给他的第二盃酒,哑然失笑道:「我没有迫你让给我呀!勉强的事就勿做,
今晚我只点归燕姑娘陪酒,因为头更钟响时,小弟便要回去了。」旁边的杨豫和
三人旁边的美妓,及跪在後方的俏婢们,一起娇声不依。
管中邪叹道:「项大人除非忍心仗剑杀人,否则今晚休想本楼的姑娘肯眼白
白放你回家睡觉. 」杨豫为他斟着第三杯酒,放轻声音道:「让奴家今晚为项大
人侍寝好吗?」
项少龙把酒一饮而尽,苦笑道:「非不愿也,是不能也,小弟腿伤未愈,实
在有心无力,请各位仁兄仁姐体谅。」管中邪歉然道:「是我们脑筋不灵光,应
全体受罚酒。」
项少龙心中暗骂,你这小子分明想借此测探我腿伤的轻重。表面当然不露痕,
敬酒声中,举盃喝了。杨豫低声道:「大人莫忘了还要再来找奴家。」这才跪行
着,垂头倒退回管中邪的一席去,动作诱人之极. 昌文君道:「有一个菜式少龙
不能不点,否则我两兄弟和管大人都会失望,那就是咸阳城无人会未闻芳号的单
美美姑娘了。」
项少龙知管中邪正注视他对这名字的反应,好用来判断他是否知道单美美是
媚惑乌廷威一事,自然不露出任何破绽,哑然失笑道:「那我是身在咸阳耳在别
处了,为何我从未听过有这麽一位美人儿呢?」妒忌单美美的众女登时为他喝采
鼓掌,情况混乱热闹. 管中邪咋舌道:「幸好单美美的耳朵不在这里,否则休想
她肯来了,可能以後听到项大人的大名,她都要掩香耳以报复。人来!给项大人
请归燕小姐和单美美两位美人来。今晚我是主人,自然该以最好的东西奉客。」
这几句话虽霸道了点,但却使人听得舒服,无从拒绝. 俏婢领命去了。管中
邪大力拍了三下手掌,厅内立时静了下来。坐在门旁的几位女乐师虽上了点年纪,
但人人风韵犹存,颇具姿色,难怪醉风楼被称为咸阳青楼之冠。若非他们在此地
有头有脸,恐怕没有资格坐在这里.
女乐师应命奏起悠扬的乐韵。大厅左右两边侧门敞开,一群歌舞妓载歌载舞
地奔了出来,轻纱掩映着内里无限的春色,像一群蝴蝶般满场飘飞,悦目诱人,
极尽声色之娱。项少龙细察她们,年纪都在十八、九岁间,容貌姣好,质素极佳。
在这战争的年代里,重男轻女,穷等人家每有卖女之举,项少龙初遇陶方时,後
者正在四处搜罗美女,眼前这批年青歌姬,可能都是这麽来的。
神思恍惚中,乐声悠悠而止,众歌姬施礼後返回侧堂内。美婢上来为各人添
酒。门官唱道:「归燕姑娘到!」项少龙收拾情怀,朝盈盈步入厅内的归燕看去,
暗忖这个名字应有点含意,说不定归燕是别处人,思乡情切下,取了这名字。
归燕逐一向各人拜礼後,才喜孜孜走到项少龙一席坐了下来,众女均露出艳
羡神色。项少龙尚未有机会说话,归燕已膝行而至,半边身紧挨着项少龙,为他
斟酒,笑脸如花道:「大人恩宠,奴家先敬大人一杯!」管中邪三人立时大笑起
来。昌文君道:「这叫迷汤酒汤双管齐下,少龙小心今晚出不了醉风楼,腿伤发
作哩!」
归燕吃惊道:「大人的腿受了伤吗?」项少龙嗅着由她娇躯传来的衣香发香,
暗忖女人的诱惑力真不可小觑,尤其当她蓄意讨好和引诱你的时候,当日赵穆便
强迫赵雅用春药来对付自己,美人计是古今管用。想到这里,记起当说起单美美
时管中邪看望自己的眼神,登时暗里冒出冷汗。自己真的疏忽大意,若刚才的酒
下了毒,自己岂非已一败涂地。莫傲乃下毒高手,说不定有方法使毒性延迟几天
才发作,那时谁都不会怀疑是管中邪使人作的手脚了。
归燕见他脸色微变,还以为他的腿伤发作,先凑唇浅喝了一口酒,才送至他
嘴边道:「酒能镇痛,大人请喝酒。」项少龙见她真的喝了一口,才放下心来,
在她手上也浅喝了一口。同时心念电转. 要收买青楼的姑娘来对付自己这都骑统
领,绝非易事,因为那是株连整个青楼的严重罪行,而且必会牵起大风波。管中
邪更不会随便把这阴谋透露给别人知道。所以若要找人下手,只有找单美美这个
可能性,因为她早给嫪毒迷倒了,自是听教听话,想到这里,已有计较.
昌文君笑道:「归燕这麽乖,少龙理应赏她一个嘴儿。」归燕娇羞不胜地
「嘤咛!」一声,倒入项少龙怀里,左手紧缠着他没有半分多余脂肪的熊腰,右
手搂上他粗壮的脖子,仰起俏脸,星眸半闭,紧张地呼吸着。
给她高耸丰满的胸脯紧迫着,看到她春情洋溢的动人表情,项少龙也不由心
动,低头在她唇上轻吻了一口。众人鼓掌喝采。归燕依依不舍地放开了他,微嗔
道:「大人真吝啬。」又垂首低声道:「大人比狮虎还要粗壮哩!」
门官这时唱喏道:「单美美小姐到!」大厅倏地静了下来,所有目光集中往
正门处。环佩声中,一位身长玉立的美女,袅娜多姿举步走了进来。项少龙一看
下,亦不由动容。单美美年龄在二十许间,秋波流盼、樱唇含贝、笑意盈面。最
动人处是她有种纯真若不懂世事的仙子般的气质,使男人生出要保护疼惜她的心
情。相比之下,厅内众美妓登时作了只配拱奉单美美这明月的小星点.
管乐声适时奏了起来。单美美盈盈转身,舞动起来。在灯火映照里,身上以
金缕刺绣着花鸟纹的襦衣裳袂飘飞,熠熠生辉,使她更像不应属於这尘世的下凡
仙女。这咸阳最红的名妓在厅心揽衣自顾,作出吟哦踯躅的思春表情,檀口轻吐,
随着乐音唱起歌来。她的声音清纯甜美得不含半丝杂质,非常性感。
项少龙只能大约听懂歌词,说的是一位正沐浴在爱河的年轻女子,思念情人
时,忽然收到爱郎托人由远方送来的一疋绸子,上面织着一对对鸳鸯戏水的饰,
使她既是心花怒放,又是情思难遣。配合她舞姿造手,关目表情,单美美把个中
情怀,演译得淋漓尽致,连项少龙亦为之倾倒。她的气质容色,比之纪嫣然和琴
清,也只是稍逊一筹,想不到妓院之内,竟有如此绝品。
项少龙心中奇怪,像她这种色艺双绝的美女,理应早被权贵纳作私宠,为何
仍要在这里抛头露脸呢?只听她唱道:「裁为合欢被,着以长相思,缘以结不解。」
歌声乐声,悠悠而止,众人魂魄归位,轰然叫好。
单美美分向两边施礼,然後轻举玉步,往项少龙走过去。项少龙提醒自己,
眼前美女,实是披着仙女外表的蛇蠍,这才鼓着掌站了起来,笑道:「欢迎单姑
娘芳驾?」单美美嫣然一笑,美眸飘到项少龙脸上,倏地亮了起来,闪过揉集了
惊异、欣赏、矛盾和若有所思的复杂神色。
项少龙这时更无疑问,知道单美美确是管中邪和莫傲用来暗害自己的工具,
否则她的眼神不会这麽奇怪。她的眼睛太懂说话了,落在项少龙这有心人的眼中,
却暴露了心内的情绪. 见到项少龙,自然使她联想起情人嫪毒,而她吃惊的原因,
是他项少龙整体的给人感觉比嫪毒更要胜上一筹,更有一种嫪毒所无法企及的英
雄气魄。
单美美下意识地避开了项少龙的眼光,垂下螓首,来到项少龙另一旁,跪拜
下去。项少龙偷空瞥了管中邪一眼,只见他紧盯着单美美,一对利如鹰隼的眼睛
首次透射出紧张的神色,显是发觉单美美给项少龙打动了芳心的异样神情。项少
龙俯身探手,抓着她有若刀削的香肩,把她扶了起来。
单美美仰起俏脸,樱唇轻吐,呵气如兰道:「单美美拜见项大人!」旋又垂
下头去,神态温婉,令人我见犹怜. 但项少龙却知她是心中有鬼,所以怕了自己
清澈的目光。昌平君笑道:「我们的单美人是否见项大人而心动了,变得这麽含
羞答答,欲语还休的引人样儿。」
昌文君接着道:「项大人的腿伤是否立即好了。」这句话又引来堂大笑。项
少龙扶着她一起坐下时,管中邪道:「英雄配美人,单美人还不先敬项大人一杯,
以作见面礼. 」
项少龙留心着单美美,见到她闻言娇躯微颤,美眸一转,不禁心中好笑,知
道管中邪怕夜长梦多,迫她立即下手。莫傲这招确是高明,若非项少龙知道单美
美乃嫪毒的姘头,给害死了仍不知是甚麽一回事。单美美犹豫了片刻,才由广袖
里探出赛雪欺霜的一对玉手,为项少龙把盏斟酒。看着她头上缀着玉钗的堕马髻,
秀发乌闪黑亮,香气四溢,项少龙不由恨起管中邪来,竟忍心要这麽一位美丽的
女孩子去干伤天害理的勾当。
单美美一对玉手微微抖颤着。另一边的归燕凑到项少龙耳边低声道:「大人
忘了奴家哩!」项少龙正心有所思,闻言伸手过去,搂着归燕的蛮腰,在她玉颊
吻了一口。单美美这时捧起满斟的酒盃,娇声道:「美美先喝一半,余下的代表
美美对大人的敬意,大人请赏脸。」
一手举杯,另一手以广袖掩着,以一个优美无比的姿态,提盃而饮,没有发
出任何声息。项少龙留神注意,见她没有拿盃的手在袖内微有动作,还不心里雪
亮,知她是趁机把毒药放入酒里. 广袖垂下,改以两手捧盃,送至项少龙唇边,
眼光却垂了下去。
昌平君等鼓掌叫好。项少龙看着眼前賸下了半盏的美酒,心中闪过无数念头
. 他是否该当场揭破毒酒的玄虚呢?这或者是对付管中邪的最佳良机了。
(卷十三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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